可她甚至没有做过这承诺的记忆。瞬息间她想到路伽,一之月上的重逢与背叛,哥利亚,路伽现在可能就在附近等待时机……
她想到许多许多,她依然说:“我应允。”
三问誓言完毕,为她整理披风的那两位omega再次拉起披风。安戈涅顺势起身,将权杖交到左手,另一手按在呈到面前的透明玻璃块上。
她的掌印亮起,这既是对她血统的象征性认可,也是她签署誓言的行动。
加冕礼的第一部 分到这里结束,安戈涅转过身往镜面屏风后走,表情管理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屏风之后,厚重的红披风褪下,安戈涅在素袍之上叠穿金线刺绣的深红色礼服。
在重新响起的悠扬乐声中,她再度来到众人眼前,端坐于石质王座之上。
没有披风垫着,坚硬宝座的凉意透过衣裙抵达皮肤。
这份寒意让她保持清醒和高度集中。
“为女王陛下呈上王权之杖和王权宝球。”
“为女王陛下呈上仁义之剑。”
除了那两件可以开启一之月陵寝的宝物以外,其他的王室加冕珍宝也一一来到安戈涅掌中膝上。
“以赤心冠冕,为女王陛下加冕。”
艾兰因在重头戏时登场。
他身穿有华丽银线刺绣的白色礼服,从衣袖袍脚到银白发丝末梢,整个人没有一丁点的凌乱。直抵微小细节的规整为他本就具有迷惑性的美丽容貌增添了强烈的攻击性,因为缺少弱点,他捧着王冠靠近的姿态,甚至有些微非人的可怖。
他很少有这样完全展露alpha性质的时刻。但眼下无疑是其一。
安戈涅五官轮廓不自觉绷紧了一些。
艾兰因来到她正前方,背影隔绝了观礼宾客们的视线。他垂眸看着她,她毫不退让地略微抬起下巴,直直望向他瞳仁正中。
如果在这重要的时刻,艾兰因忽然放下赤心冠冕,拒绝为她戴冠,那会怎么样?
这样的念头猝不及防地冒出来。
但艾兰因已经向她俯身。
他礼服内层堆叠的衬衣褶边在袖管收口处向外舒展,宛如绽放的纯白花朵,靠近她又离去,沾染着紫罗兰与焚香气息的褶边流水般、轻吻般擦过她的脸颊和嘴唇。
同一秒,有分量但不沉重的金色王冠稳稳地戴到她头顶。
安戈涅下意识将肩背挺得更直,支撑起这份重量。
庄严的颂歌旋律也在同时到达高潮。这样的时刻,在站位的巧妙遮蔽下,在音乐的掩护中,艾兰因抓住机会,低声对她说了一句。
除了安戈涅,没有任何人知道内容。
安戈涅的双眼惊讶地睁大。
但当银发灰眸的侯爵向后退了半步,任由司仪上前从安戈涅那里取走宝剑和宝珠,她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
而后,艾兰因带头对新君宣誓效忠。他做出臣服的姿态也不费力气,单膝跪地时白色的衣袍堆叠出优雅的褶皱。
安戈涅在这一刻无法控制地走神了。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俯视艾兰因,甚至能看到他头顶隐藏得很好的小小发旋。
“无论如何,你让我骄傲。”
刚才加冕的瞬间,他这么对她说。
与此同时,那颗银色的头颅愈发朝她低下去,求和似的,垂落的发丝与她礼服上的金线交错。他亲吻安戈涅的右手,清声宣告:
“我,艾兰因,宣誓我会遵循律法对陛下您,女王安戈涅效忠。”
观礼的宾客因为这句誓言而起了骚动:是唯独对女王安戈涅,而非依照传统,权贵代表所有人宣誓,对君王和世世代代的后裔效忠。
这是西格一方能够接受新君登基的底线。
安戈涅平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观众席中眼神乱飞,也看着艾兰因起身、退到旁侧。她这么一动不动大半是无可奈何,王冠毕竟有重量,动作太猛烈都有可能让它挪动乃至倾覆。
而她还要这么维持着庄重的姿态,接受其他代表的宣誓。
“女王万岁!”
她听到同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直至心脏和耳朵都不再对它起反应。
半小时后,安戈涅在司仪的左右搀扶下再次转入屏风后。
铠甲一般箍着身体的华服要脱下,赤心冠冕也要放回珍宝盒中。她接下来会换上更为轻便现代的装束,戴日常用的小王冠到外面广场上检阅军队,接受亲卫队和更远处民众的欢呼。
随后稍事休息,接着就会是在东侧宴会厅举行的晚餐。
之后的流程在安戈涅脑海中滚动,她张开双臂,像个人偶般任由周围人解开礼服换上新的,眼神有些失焦。
随着华丽的外袍彻底褪下,身上的重量减轻许多,她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最艰难最容易出岔子的仪式部分结束了。安戈涅之前做过很多预案,设想过假如有激进的反抗军人士在仪式正中站出来抗议、或是拒绝对她宣誓,诸如此类,各种意外状况下他们该如何应对。
好在这些都没有发生,之后就是相对轻松的应酬。
列席参加晚宴的宾客名单虽然长,但她在上首坐着接受搭话就好,也不需要急着对王国的未来做太多表态,免得西格那里的人感到她野心勃勃,而他们被她当作登基的工具用完就丢。
也许是身体到精神都放松了,胃袋突然开始收缩,安戈涅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强烈的饥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