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水凝在眸中,梦玦不知从哪里,摘来了一束绣球花,递给了她,然后默默退下了。
……
过了许久,宋恬才从荒草丛里走了出来。
她的神情淡淡,但梦玦发现,缠绕在她心间的一丝心魔,已然消失。
人皆有心魔,可能是过往的遗憾,执念,也可能是自卑、恶念。修行之人,若心魔不除,很难更进一步。
对于凡人出身的修士,人间过往,也是牵挂,该有一个终结。
俩人朝山下走去,梦玦忽然笑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是个凡人。”
宋恬想了一下,疑惑道:“那岂非是茹毛饮血的时候?”
梦玦:“……”
他咬牙切齿地给自己辩解:“不是,我们那时已有丝绸,能造器具,跟你们的差别也不大。”
她道:“哦。”
“我在人间只待了十二年,后来就被我师父带去了天河宗。”他思及往事,只觉得很模糊:“再多就不记得了……”
宋恬忽然道:“你结过道侣吗?”
“没有,”他虽然感到诧异,但还是答道:“我十三岁驻颜,一直到见你之前,都是那副模样,谁看我,都喊我小毛孩儿。”
“是天河混世顽童。”她善意地提醒他。
梦玦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心中一动,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恬道:“随便问问。”
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我不信。”
她微恼:“你不信什么?”又别过眼,略有些不自在道:“清明了,若你有陨落的道侣,我们一道去给她上坟。”
梦玦啼笑皆非:“你!”
“快到了。”宋恬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走过这一片密林,再过几洼油菜花地,有一个白墙黛瓦的小镇,正是她的故乡。
宋恬放慢脚步,看市集上,人来人往,徒然生出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她不觉来到了镇东的河畔,那里,有她家和颜家的门面、作坊。
屋舍依旧,重新修葺后,换了主人。
宋恬在小河的对岸凝望了片刻,正欲转身,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阿恬?可是你?你还活着!”
她转过身,仔细端详来人片刻,讶然道:“云姐?”
云姐是她幼年时,住在家对岸的邻家姐姐,战乱那年之前,云姐举家迁走,之后再无会面。
光阴揉皱了云姐的眼角,云姐抱着幼子,难以置信道:“阿恬,这么多年,你怎么面容未变?对了,小嵊还活着吗?等等,这位是?”
她的问题太多,宋恬理了理,道:“我遇到一些机缘。颜嵊还活着,我们道不同,各走各路了。这位是我……师弟。”
云姐听到她和颜嵊分开了,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宋恬的肩,爽朗笑道:“这有什么!没了邻家哥哥,这个师弟看着也不错!”
梦玦微笑道:“你这孩子也挺聪明的。”
云姐还以为他在夸赞自己的怀中幼子,扬眉道:“可不是,肯定是中状元的料!”
“……”
宋恬欲言又止。
算了,不说了。
云姐又道:“虽然不知你得了什么机缘,但是以后喝喜酒,记得叫我啊!”
一席话听得梦玦心花怒放,随手碰了碰那云姐幼子的襁褓,一点灵气,潜入他的护身符里。
宋恬只好笑笑,没说话。
与云姐分别后,宋恬在镇口的小摊上,喝了一碗小馄饨。
味道依旧。
梦玦坐在她的对面,他辟谷,不吃饭,拿着筷子敲桌子:“恬恬,你在想些什么?”
她放下瓷勺,望着镇口来往的行人,道:“我在想,也许下一次途径此处时,故乡,已经不在了。”
梦玦道:“确实。”
“也许我一直未曾与故乡道别,”她低头,用瓷勺搅着水,淡淡道:“结元婴以后,我总觉得心中有些牵挂还在,今日一来,清了许多。”
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问梦玦:“我听说有一种道,叫做‘无情道’,你可知?”
梦玦腹议,难道她不是一直在修吗?
他眸光闪了闪,道:“无情道未必好,自古以来,很难修成。”
“你练过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