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掠出寒芒,一点点刺穿草木缠绕而成的护甲。
孙峰的眼神,头一次凝重起来。
人们常说刀剑、刀剑,寻常人用剑,很多也胡乱将刀剑混为一体,拿着长剑砍来砍去,以锋刃伤人。但事实上,刀才要砍、要劈,而长剑纤薄柔韧,本该顺着剑身的特性,抓住时机、顺势刺出——这才符合道法自然的真意。
剑,本就是用来刺的。
书文与长剑相合,道法与自然相合,顷刻间发挥的威力,竟是有了寻常连势修士的五倍不止。
孙峰的实力比连势境修士要高,而且高出不少。可此刻他想挡,却发现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住。
短短几息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藤甲溃散,看着那“刺”字领着长剑,来到了他面前,悬在他眉心要害之上。
唰啦——
风又起了。
孙峰的眼珠缓缓上抬。
剑身未动,但剑意锋利、搅动气流,生生在他眼皮上切出血痕。
云乘月和气道:“你别乱动,受伤了可不太好。”
孙峰一默。他注视着她的脸,凝重之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则又是那样欣赏的、喜爱的、甚至有一点痴迷的温柔与欢喜。
“唉——不愿留下,也是无法。”
他叹息道,很有些伤感:“世人生命再久长,也终有烟消云散的一天。这般天成的美丽,又能维持多久?”
云乘月淡淡道:“死了就死了,没了就没了。非要强求永恒,我看你才挺奇怪。”
孙峰摇头笑道:“理念不合,道心不合……大道不合。”
“这书文,实在与你不合。”
翠绿的光,从每一根枝条里温柔蔓延。这光并不刺眼,反而柔和朦胧,像一场清新的风。
漫山遍野的翠意褪去了。
极高极蓝的天褪去了。
孙峰身上的藤甲也褪去了。
幽蓝的星空重新降临。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正站在一片白光上……也许该说,是一片星光?
云乘月低头一看,再四下一瞄。
“倒是挺漂亮的。”她说。
孙峰闭上双眼。
“美——又有何用?不能留下,徒增烦忧。”
最后一点翠绿的光缠绕在他身上。这些光朦胧至极,缥缈至极,也温柔至极。它们飘摇晃动,渐渐汇聚成一枚文字。
——梦。
“梦”字上浮,脱离了孙峰的躯体。在完全脱离的刹那,双眼紧闭的孙峰“啪”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人事不省的……
“哦,抱歉。”云乘月收回玉清剑,认真地道了个歉,“早知道你只是被书文附体了,我会更注意不伤害到你的。”
——“徒增烦忧,徒增烦忧。不若一梦千年,往事俱在,日日皆欢……”
星空如梦,那声音也如梦。它还在继续念着不知名的词句,也渐行渐远,只是不再是孙峰的声音。
云乘月抬头追寻着声音的踪迹。
也就在这时,“梦”字在半空绽放,如烟花绚烂。
她专注去看,见那“梦”字以隶书书成,笔画看似稚拙,实则圆转自如,显出柔媚、天真之意,整个意境真如美梦悬浮、渺然,可望而不可即。
但她再要细细去品,却见那大字猛然炸开,纷纷散落。真是来如烟花绚烂,也去如烟花寂寞。
“啊,还没看清……”
她觉得惋惜。
薛无晦却笑了一声。
老实说,他的声音突然响起,还稍微将她吓了一跳。
云乘月不禁轻轻一推胸前的吊坠——虽然她明知这样妨碍不了他,状似自言自语地抱怨:“这是什么意思,故意不让我观摩、学习?”
他大约感受到了她的埋怨,却反而又笑一声,更开怀些似的。仿佛看她吃个瘪,是挺有乐趣的事。
——[这环境本身由书文构成,而这书文,又是过往历史中的“摩崖石刻”……你可还记得,什么叫摩崖石刻?]
自然记得。所谓摩崖石刻,就是当世的人们发现刻在悬崖、奇石等自然事物上的文字。这些文字能历经风雨而存留,必定都是曾经的书法大家手笔,其中留有书文真意,可供后人学习、观想。
此外,摩崖石刻也是研究过去消失的朝代的重要文献。
云乘月在心里捋了一番,全当薛无晦收到了。
而薛无晦居然也好像真的领会了,就继续道:[我听旁人所言,这观想之路中收集了古往今来所有摩崖石刻。这些不同时期、不同风格、不同大道的书文汇聚在一起,各自形成幻境,平时互不干扰,独自蕴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