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曦撇嘴,心想一只丑东西还自称是麒麟,真不害臊,也亏这外院学子说得出口。哦,差点忘了,她是那个季双锦的丫鬟,为人奴婢的,自甘下贱也正常,难怪巴巴地护着个丑东西。
拂晓蹲坐在一旁,垂着头。它也知道自己被说丑,有些伤心,又有些自卑地用尾巴遮住了脸,不肯看其他人。
庄小姐并不愿意和这么多合不来的人一起出门,却也没有办法。书院规定,学子外出必须统一乘坐书院提供的飞舟。她不高兴地闭着嘴,直到她的小叔叔安慰她说“小曦长大了,懂事了”,她才被哄得高兴些。
于是,这各怀目的的一行六人也不再多说。他们登上书院提供的飞舟,各自歇息。
飞舟腾空而起,凌云驾雾,一直往东南沿海而去。
罗城就在那片靠近日出的海边,静静伫立,等待他们的到来。
……
而在书院后山中,在那片永夜之中,有一个女人站在山顶,仰望着那片注定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星空。
她看得异常专注。
“这是巧合,还是你的安排?”她问。
王夫子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老人似乎才从哪里回来,神情有些惘然,雪白的须发也都叹息般地抖动着。
女人察觉到了,直言道:“王夫子,叹气就不像你了。”
王夫子一愣,倏然一叹复一笑。
“都是命运。”他笑叹道。
傅眉不快地皱起了脸。她不喜欢这个词。“事在人为,我不信命运不可更改。我也不信,人世这么多年,难道没有惊才绝艳的大修士想要逆天而行?”
“不……的确有人曾逆天而行。”
傅眉本来做好了唇枪舌剑的准备,却只迎来这平和的一句。
在傅眉狐疑的目光下,老人举起手,指向那旋转的星空。
“有人曾逆天而行,遮蔽星空和命运。”
“所以,我们也即将见证——时隔多少年后,命运将如何矫正这一切,让天下回到原本的轨道之上。”
“从来没有真正的逆天而行。只有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命运才会显露真容。”
……
这个五月的夏日,有人在大陆中部的山中含糊其辞,有人在东南的海域中寻寻觅觅,有人乘坐飞舟、翱翔于长天之上。
也有人活在凡间的城市里,活在与仙、道相隔万里的红尘里,被生活的困顿所围绕。
比如丁双鱼。
这一天,当丁双鱼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黄昏。
她双眼迷离,望着从模糊到清晰的屋顶,迟钝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是米白的灯火照亮了她的视野。
她倏然清醒,猛地坐起来,急急地喊:“别浪费火油!”
就想冲下床去吹灭蜡烛。
刚急急忙忙跳下床,抬眼一看,丁双鱼就愣住了:原来桌上照明的并非用惯的火烛,而是一盏光芒柔和稳定的明珠灯。这是西边店铺卖的上等货,通常是给挑灯夜读的学子用的,她还记得两年前给阿锦买过一盏,作为生辰礼物。她甚至还记得价格:一两银子。
难怪她觉得今夜的光格外柔美……阿锦?阿锦!阿锦说她要退学了!都是因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娘!
丁双鱼终于彻底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
这时候,丁舒锦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她直奔而来,一把推开门:“娘,你醒了……!”
话才出口,便见她母亲扑了上来,一个劲地将她往外推。
“阿锦,你绝不能退学!你要上学,要上学啊——你不可以一辈子待在这儿,不能困在这里,不能重走娘的老路!”
“这世道,女子要是不能修炼,又没有身家背景,是会被人欺负的……会被吃,吃得干干净净!你不能!”
丁双鱼疯了一样地推搡自己的女儿。
“去上学,去上学——娘就是砸锅卖铁,就是卖了这条命,都要让你上学……!”
——咚!
有人在她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把。力道真大,拍得她手下一软,不由自主就放开了女儿,甚至一时半会儿闷着说不出话。
刚才那发疯似的嚎叫,自然也停了。
丁双鱼怔怔地转过头,见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微黑的、普普通通的女人的脸。在这张脸上,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被灯火照亮。那眼睛闪着微微的怒气,因为显得更加明亮有力,像箭一样钉住了丁双鱼的神魂,叫她动弹不得。
“老板娘,你把舒锦吓着了!”
云乘月沉声说:“你冷静一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先别急着哭!”
哭……?
丁双鱼迟钝地一抹脸,抹了一手的水。哦,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再看女儿,她那样一个自幼乖巧聪慧的孩子,此时面色苍白,惶急地看着她。灯笼晃动着,照出这孩子的手臂,上头俨然是几道红红的抓痕。
丁双鱼怔怔地松了手。
丁舒锦定了定神,试着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微颤:“阿娘不要着急,云前辈说得对,事情没有这样糟糕……天无绝人之路,阿娘,我们还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