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声音微冷:“那以后如何?”
吴管家眼中露出微微的诧异,继而失笑,别有深意道:“如果云道友果真能解决这道多年未决之议题,该担心的自然另有他人。”
云乘月略眯了眯眼。只能说,不愧是胡家。表面再怎么温和友善,内里仍是唯我独尊,凭喜好做事,半点不讲公平正直。
那本地县令也完全不管?
她去瞧那位顾大人。
这顾大人也是笑眯眯的,平易近人极了,还亲切地问:“云小友不是本地人吗?那不若落户罗城?本地书文之风兴盛,出过不少人才,很适合云小友落脚……”
绝口不提胡家。
云乘月便明白了。
她不再微笑,实在笑不出来。她只淡淡地应付了几句,便告辞几位本地的大人物,带着丁舒锦转身离去。
而在场几位,当然察觉了她的不满,可谁都不会将一名小小修士的不满放在心里。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小小修士果然解决了难题又如何?她依旧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而小人物的一大特点,就是绝不会为了心头的一点不满,就向大人物发泄。
他们得罪得起小人物,自然也就不会将她放在心上。
在云乘月离去之后,在场几位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另一边。
吴管家喝了一口茶,闲闲笑道:“今日张星官说了要来,却迟迟不来,现在论道会都结束了,竟还没见他人影。顾大人与张星官交好,可知道他去忙什么了?”
顾大人满脸是笑。这位吴管家虽说是胡家家仆,但与大小姐一同长大,情义非同寻常,自己又是持有书文的修士,因此他不会用对待仆人的态度对她,反而颇为尊重。
“张星官忙着观测天象,试图解决近日大雨连降的事。”顾大人如实说道,“最近这雨水太盛,如果再不停,我们就要开阵做法了。”
“开阵做法也好。这样阴惨惨的天气,我们都没办法带小少爷出门,大小姐也心情不怎么好呢。”吴管家抱怨了一句,又道,“另外,顾大人,明日胡府设宴,您来还是不来?”
“胡府设宴,是给胡二少爷的接风洗尘宴罢……听说,这次不仅是胡二少爷回来了,还有几位明光书院的学生,也一并来了?我今日公务繁忙,这下雨的事,这布阵的事……”
顾大人磨磨蹭蹭,有点不情愿。
吴管家知道原因,心中撇了撇嘴。这位顾大人最是讲究明哲保身的人,可谓天生做官的料。自从白玉京将大道之争摆在明面上,顾大人就大大减少了和意趣之道修士的交往。往年二少爷回府,这位大人都是早早就凑上来,今年却装傻——真打量谁是傻子呢?
她便将茶碗一放,放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您果真这样繁忙,也是罗城百姓之福,我们也不能耽误。”吴管家淡淡道,“只不过,这次二少爷带回来的同窗,有京城庄家嫡系的公子、小姐,也有诸葛家的少爷。大小姐是想着和您的情谊,才特意邀请,不过您忙于公务,实在来不了,也是没有办法。”
京城?庄家?诸葛家?
顾大人的两只厚耳朵,恨不能“蹭”一下竖起来。
他连忙换了一副表情,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公务要忙,大小姐的情谊也要顾上!明日我一定来,一定来!”
吴管家心里做了一个讽刺的表情。但她是个有分寸的人,也就一笑置之,不再多言。
她心里想起了大小姐。其实以大小姐在家中的地位,仅仅是二弟带同窗回家,并不足以令她耽误自己的事。只不过,谁都知道,宸州浣花城出的那位云姓天才,也是书院的学生。大小姐还曾专门修书询问二少爷,问他与那位天才关系如何,得到的回答是“甚好”。大小姐便殷切起来。
原因无他,只因那一位也曾是个痴傻的孩子,结果一朝得回神智,便一鸣惊人、平步青云。
大小姐不求让小少爷平步青云,只要他能变回一个健康的孩子,就足够了。所以她才巴巴地守在家里,想央求二弟,设法托那位天才来看一看孩子,也许她有办法……
说起来真是巧,刚刚那一位也姓云。只是,和传说中的那一位相比,这个云大猫算什么呢?哪头轻哪头重,真是一目了然。
就是可怜天下做母亲的心,大小姐在家中多么说一不二,现在却要巴巴地去讨好弟弟和弟弟的同学。
吴管家心中酸涩不已,也默默祈求苍天,一定让大小姐如愿。
第141章 同门(1)
◎继续打工◎
吴管家所谓的“等一等”, 一等就是二十来天,从五月下旬奔向了六月下旬。
云乘月思索,是否胡家找到了别的什么人、有了别的什么办法, 才会这么不慌不忙。如果真是这样……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强买强卖。她只能再次感叹, 体会到了一点做事的不易;无权无势的人想反抗别人的欺压,原来这么难。
那天从夏论会回来后,丁舒锦也闷闷的,不复之前的满怀期待。她是个聪明灵巧的孩子, 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大人物对她家的漠视, 因而很有点受伤。她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念书,此前相信的还是明镜高悬、天公地道, 哪里想得到人人都如此现实。
好在,她们也从夏论会上获取了足够的银钱,即便什么都不做, 也够丁家母女比较舒服地过上一年半载。
夏论会结束时, 丁双鱼病了一场。一问才知道,原来她悄悄去了一趟公学,想求老师,让丁舒锦重新入学。
可是老师也爱莫能助。原来,丁舒锦品学兼优,一直是拿罗城本地的奖学金上学的(云乘月:原来这里还有奖学金!),可前段时间,上头莫名把她踢出了奖学金名单。公学学费虽然不比私塾高, 一年也要五两银子。
“舒锦这孩子太犟了。她不愿向家里开口, 就选择……”
老师也觉得很可惜。他们都认为, 丁舒锦是一名修道的好苗子。
丁双鱼伤心极了, 回来就病了,病中还念叨说自己没用、糟蹋了孩子的天赋。
她这样难过,搞得丁舒锦也哀伤不已。她觉得是自己念书写字加重了家里的负担,甚至觉得要不是有自己,母亲一定过得更快乐舒心很多。
家里哀哀戚戚,云乘月看在眼里,心里想了无数种办法。
“要不我们搬家,换一个地方生活罢!”她提议说,“罗城待不下去,自有能待下去的地方。胡家再厉害,影响力也只在本地,赖疙瘩总不能在外地耀武扬威。”
这话刚说,她就被庄夜嗤了一声。
“云道友,普通人迁徙没有那么容易。”他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警告道,“朝廷有律,仅持有书文的修士,也称‘正式修士’,才能自由离开原籍,但无论去哪里,也都要登记。否则,你以为路引、身份牌这些,是用来做什么?”
“正式修士以外,谁要离开原籍地,必须先拿到当地县令的盖章批准,否则便是触犯刑律!你可知道这样有什么后果?一律列为逃犯,天下通缉,捉拿后杖三十,罚金百两,并遣回原籍。”
云乘月愣住,半晌才道:“杖三十,还要罚金百两?普通人家谁有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