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成蟜揉了揉他的小脸蛋儿。
成蟜一瞥眼,便看到了斗甯,斗甯跟着队伍,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胡亥,并没有甚么太多的反应。
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胡亥才是斗甯的亲弟弟,成蟜并非真正的若敖成蟜,所以并非斗甯的亲弟弟,可是在斗甯看来,成蟜要比胡亥亲得多,斗甯觉得,自己唯一的亲人是成蟜,而并非胡亥。
这其中也是有缘故的。毕竟在斗甯过继给若敖斗氏之时,只有成成蟜这么一个弟弟,胡亥小成蟜这般多,是在斗甯过继之后很久很久才出生的,斗甯对他根本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甚至都没见过几面。
成蟜领着胡亥,让他叫人,道:“来亥儿,这是大哥哥,叫人。”
“唔……”胡亥咬着手指,刚要开口。
斗甯立刻道:“不必了蟜儿,不叫也没关系。”
斗甯这个人,骨子里渴望亲情,因为从小被过继的缘故,又被若敖斗氏虐待,渴望亲情的心理甚至已经开始变质。他另外一方面,他又害怕“亲情”,胡亥和他不熟悉,在他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一份地位,这样的不熟悉感会令斗甯不安。
斗甯并不想承认这种不安,但他的确不安。
成蟜立刻读懂了斗甯的心声,本想岔开话题,嬴政正好走过来,摸了摸胡亥的小脑袋,对斗甯道:“甯君子如今已经归顺我秦国,便暂时住在别馆,等政事堂正式分配了公务,你再搬过去住也不迟。”
斗甯瞥斜了一眼嬴政,知晓他的意思,自己住在别馆,就不会日日缠着成蟜,他也没有点破,拱手道:“是,王上。”
成蟜此次立了大功,他之前本就做过两次大行人,如今战事结束,成蟜便到司行报道,继续在司行做事儿。
成蟜的功劳这般大,论功行赏,自然赏赐了不少,最主要的是,他如今有这般大的功劳在身上,又在司行供职,自然要有自己的府邸,嬴政便赏赐了他一座府邸,距离章台宫很近,朝参之时也不必起的太早,十足的方便便宜。
成蟜这几日都在为了自己的府邸忙碌,等收拾的差不多,便可以搬进来,到时候还要准备一个乔迁宴席。
成蟜本不想置办甚么乔迁燕饮,毕竟还要出钱出力,不过这是不成文儿的规定,若是哪个士大夫没有准备乔迁燕饮,怕是太冷傲托大,成蟜也只好入乡随俗,置办一场做做样子。
如今的成蟜,可是秦王眼前的红人,又刚刚立了大功,他乔迁新宅,自然有人争先恐后的上门道喜。
成蟜有些吃惊,没成想会来这般多的客人,门槛子都要给踏平了,他根本没准备这么多桌燕饮。
“蟜儿,”斗甯从大门进来,笑道:“发甚么呆呢?”
成蟜叹气道:“大哥,蟜正发愁呢。没想到会来这般多的士大夫,这平日里打招呼的,不打招呼的,见过的,没见过的,怎么全都来了,我家中的饭食怕是不够他们吃的。”
斗甯一笑,伸手摸了摸成蟜的头发,道:“无妨,大哥这就叫人来帮你。”
斗甯虽然是归顺的降臣,但他好歹是斗氏的家主,若敖斗氏一死,斗甯就是主人翁,想要调遣几个人来帮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斗甯立刻去吩咐,很快斗氏的家宰带着仆役匆匆赶来,膳夫、侍女、从者应有尽有。
成蟜惊喜道:“大哥,你可真厉害。”
斗甯被成蟜夸赞,仿佛是得了糖果的小孩子,颇有些得意的模样,道:“能帮上蟜儿便好。”
“唉——”斗甯说着,突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面容从喜悦也变得忧愁起来。
“大哥?”成蟜奇怪的道:“怎么,大哥有心事么?”
斗甯摇头,以退为进的道:“没有,今日是蟜儿乔迁大喜的日子,哥哥不该说一些扫兴的话。”
“大哥,”成蟜一听,斗甯分明是有心事,道:“你我是手足,有甚么事情不能说?大哥你这样愁眉不展的,蟜也怪担心的。”
斗甯这才又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哥哥只是有些感叹,蟜儿有了自己的家,真真儿是一件好事,不似哥哥这般,每日里漂泊在别馆,别馆都是诸国使者居住的地方,仿若浮萍,哪里是个头啊。”
成蟜恍然大悟,是了,斗甯还住在别馆里,虽然别馆的条件不差,但别馆是接待各国使者的地方,鱼龙混杂的,根本不像是个长久居住的地方。
成蟜想也没想,道:“大哥,这样好办啊,你看蟜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左右就我一个人住,再加上仆役从者,零零总总也住不满,不如大哥你搬过来,与蟜一同住,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斗甯的唇角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的确,他方才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成蟜这句话,其实斗甯早就想搬过来和宝贝弟弟一起住,只是苦于无法开口,这遭让成蟜自己提出来,岂不是顺水推舟的事儿?
斗甯故作忧愁的道:“这……蟜儿,哥哥会不会妨碍到你?”
“当然……”成蟜刚想说不会。
“当然会。”有人已经抢了先,从府邸的偏门大步走入,横叉在斗甯和成蟜之间。
那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挡在成蟜面前,成蟜干脆连斗甯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可不就是成蟜的便宜哥哥嬴政么?
成蟜惊讶的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顺口唤了一声哥哥,斗甯的脸色立刻寒冷下来,成蟜也发现,自己好像叫的太顺口了,刚想改口道:“王……”
第二个字还未出口,嬴政已经满满都是威胁的“嗯?”了一声,成蟜便把“王上”两个字吞入了嗓子里。
成蟜:“……”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偏生两个哥哥狭路相逢,真难搞啊……
嬴政笑眯眯的一脸亲和:“甯君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斗甯面带微笑,一派恭敬,其实两个人暗地里刀光剑影,均是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
斗甯道:“甯不知错在何处,还请王上斧正。”
嬴政谆谆教导的道:“你与蟜儿虽然是手足,但毕竟蟜儿如今长大了,还在司行做上大夫,若是叫旁人听说,他还与兄长住在一起,岂不是闹笑话?这知情的,可能明白了你们手足情深,这不知情的,还以为甯君子你……死皮赖脸呢。”
斗甯:“……”
斗甯一阵语塞,额角青筋抖动了两下,干笑道:“怎么会呢?甯与蟜儿手足情深,如何会是死皮赖脸?”
嬴政道:“所以寡人说,那些个是不知情的人,蟜儿堪堪入仕,还有许多人情世故不理解,朝里朝外的,少不得一些恶意中伤之人,甯君子你混迹仕途如此之久,蟜儿不懂得避人口舌,难道甯君子你还不懂么?”
斗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