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邪朱闻以清查奸细为由,对王都实施了极为严格的戒严要求。
那段时间,上到贵族下到平民,只要没有特别许可,谁都不准离开家。
一旦发现违反命令之人,无需审问,当街处死。
就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情况下,处邪归仁却在暗中四处奔走。
他在王都生活了十几年,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
王都护卫什么时候会巡逻到哪条街,走哪条路能不被任何人发现,什么时辰是警戒最松懈的。
这些问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答案。
他冒着被杀的危险,也要在夜晚偷偷出府寻求帮助,目的只有一个:救出他曾经的侍卫乌石兰。
鹿孤和乌今人的事件了结后,乌石兰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处邪朱闻的怀疑。
处邪朱闻没有拿到任何真凭实据,所以并没有处置乌石兰。
但这依然无法打消他的疑心,于是他将乌石兰谴至处邪归仁身边,当了小王子的护卫。
那时处邪归仁只有十五六岁,他身份尴尬,在王都不仅不受重视,反而时时都遭受着处邪朱闻的猜忌。
王都内几乎没有人敢与他来往,生怕因为结交他而得罪了摄政王。
小王子没有双亲,没有老师,甚至没有朋友。
自从父王母后去世,他就一直过着这样自由却孤独的日子。
直到乌石兰的出现。
见到乌石兰以前,他一直认为对方是摄政王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
处邪归仁就是再天真无知,心里也清楚,处邪朱闻哪里会关心他的安危,他只恨不得小王子能自行从世上消失,这样就能少一个大麻烦。
毕竟王子是先王唯一的儿子,现国王若身死,他才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根本轮不到处邪朱闻。
但乌石兰和处邪归仁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他看上去瘦削凌厉,如同他的名字那般,像一把隐藏了锋刃的利剑。
但乌石兰的性格却十分温和,无论发生何事,表情总是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最难得的是,他明明是摄政王派来的人,却从来没有背着小王子打探过有关他的任何一件事,从来到王子府的第一天,就尽忠职守地扮演着护卫的角色。
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处邪归仁渐渐和他相熟起来,得知对方只比自己大三岁时,处邪归仁彻底放松了警惕,开始把乌石兰当做同辈的朋友看待。
这是小王子长大后结识的第一个同龄好友。
那段时间,处邪归仁天天都带着乌石兰在外面玩,不是带着他去赛马打猎,就是拉着他周游城外的风景名胜,每天都早出晚归,将所有需要忧虑的正事都抛之脑后。
但这样的快乐时光没有持续太久,小王子十六岁生日宴后,处邪朱闻公布了他与则南依的婚讯。
同时,以需要人手为由,将乌石兰调回了宫中,继续给他当侍卫长。
处邪归仁万般不情愿,却对摄政王的命令无可奈何。
临分别前,处邪归仁告诉了乌石兰一个秘密。
“有个事我早就想要告诉你,本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现在看来……恐怕是等不到了。”
处邪归仁的表情很苦涩。
乌石兰脸上看不出喜悲:“殿下,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您其实不必告诉我,让外人知道太多,对您没有好处。”
“不行,这件事和你有关,所以我想要说给你听。”
乌石兰点了点头。
处邪归仁:“你还记得鹿孤吗?”
乌石兰一愣,一时没有反应。
“你放心,我不是要兴师问罪,此事与他也有关系,我要先弄明白你对他的态度,才能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沉默良久,乌石兰才语焉不详地答道:“鹿孤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不敢说他还记得这个背叛了焉弥的罪人,但也没有着急与他撇清关系。
乌石兰的回答都在处邪归仁的意料之中。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小王子顾盼左右,见四下无人,附到乌石兰耳侧,低声说:“其实那个时候,我偷偷收殓了鹿孤的部分遗骨,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交给你。”
乌石兰瞪大眼睛,用惊讶的眼神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处邪归仁苦笑一下:“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只是……鹿孤的尸身曝尸在街上那几日,我正好坐着马车经过,见到乌鸦正在啃食他的……他虽然有罪,但我总觉得他罪不至此,着实感到于心不忍,于是叫停了马车,趁人不注意,捡起了几根属于他的骨殖。”
乌石兰怔怔地望着他。
“我害怕被人发现,只捡了几截非常短的骨头,也许是他的指骨,如果你想为他立墓的话,我可以把那几块指骨交给你。”
乌石兰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马上作答。
就在处邪归仁以为他会点头时,乌石兰却说:“殿下的行为太过冒险,万一被其他人知道,只怕会对您不利。至于鹿孤的遗骨……您还是趁早销毁吧,倘若被摄政王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乌石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便站起身,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