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不再是我了。”望着古井无波的恒子箫,恒箫眯眸,“从前的你,要顺眼得多。”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
那一身黑袍吸满了血,沉甸甸的,在风里都摆不动。
他的头发亦被血凝结,脸上、手上皆是黑血。
“看看你,”他逆风笑望着恒子箫,“一副得道的超然之貌。你有个好师父,有个将你视如己出的师姐,有交心相伴的朋友,你的恩情大义遍撒煌烀还不够,就连混沌都接纳了你这个异类。而我呢——”
他仰头长叹,望向沉雷滚滚的血天,发出两分凄绝的笑。
“即使我屠尽了整个煌烀,也不再有人恨我、杀我。我已锈迹斑斑,无人问津了。”
他犯下的杀孽,恒子箫或是在地狱受刑,或是施以恩情,皆悉数偿还。
六道轮回中再无人怨恨恒箫。
人不杀他,天也不杀他。
一众仙神嘴上说着来讨回恒箫,可他们的目的只是司樾,根本不在乎恒箫此时是死是活,是恶是善。
他穷尽一生,受尽折磨,不得爱,也不得恨,什么也没有留下。
望着血风中茕茕而立的恒箫,恒子箫忽而生出了两分悲悯。
透过满身污血的男人,他不由得想,三千年前,一人屠尽四重天界的师父,是否也是如此凄凉。
他救不了师父,可若他身上真有那么丁点熹光,他愿意分给眼前的男人。
无论他犯过多少杀孽、无论他曾卑劣地蛊他入魔,至少在最后一刻,这个男人死死停在了裴玉山外,始终不让自己往前踏出一步。
“放下执念吧。”恒子箫朝前踏出了一步,“往事已矣,此处既不记得你,你又何必执着于此。放下我执,去往别处寻吧。”
“哈哈哈哈哈哈——”恒箫惨烈地大笑起来,狂笑之后,他脸色骤然一冷,“恒子箫,凭你也配在我面前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
恒子箫拧眉摇头,“字字真心。”
“屠杀万物,并非我之本意,唯有你——”恒箫眸中血色越深,“扒皮拆骨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张脸被嫉恨所扭曲,被不公所破坏。
“我绝不会让你飞升逍遥,你既不成魔,便随我一起死在这天雷之下!”
说罢,恒箫杀气铺开,左手五指成爪,迅猛朝恒子箫探去。
恒子箫偏头躲闪,探来的爪心内扣,改攻侧颈。
这一爪凌厉,恒子箫抬小臂护颈,另手往恒箫肩处一推,将他打退回去。
轰——!
霍然间,惊雷怒起。这雷声耳熟,是第二道天雷!
恒子箫并未感受到此前灵魂雷击的震颤,相反,那道雷光竟打在了恒箫身上!
受了一道天雷,恒箫毫发无伤不说,他的气色居然愈鲜明了两分,周遭凶煞之气也浓厚了许多。
这雷光仿佛是恒箫的补给,给予了他更强大的力量。
“呵。”恒箫被打退之后,一个旋身稳住身形,身后脏乱的大氅扫出一道厚重的尾风,沉重地垂在了恒箫身后。
他双手自胸前抻开,一柄青白玉色的长剑悬于他身前。
恒箫拍上剑鞘,鞘中宝剑一飞冲天,划过一道白中带红的剑光,刺向了恒子箫。
恒子箫眯眸,捕捉剑迹。他右手在虚空一握,那柄白笙赠与他的靛青长剑握于掌中。
他没有抽剑,连鞘横起,抵住了飞来的白剑。
叮——
剑尖与剑鞘碰出一声轻响,那剑推得恒子箫脚下后移三寸。
甫一退后,他左掌立刻拍在剑鞘下端,运气发力,将那剑打回飞去。
白剑于空中飞还,不待它回到恒箫身边,倏尔掉头,分为数道白影。
这些剑影并不锐利,如蛇般蜿蜒柔软,自四面八方朝恒子箫裹缠而来。
恒子箫抬鞘疾抽,将近身白影挑飞鞭开。
余角又有黑影袭来,恒子箫迅速将身前的一道白影打退,屈膝矮身,躲过恒箫的一掌。
纠结发硬的狼毛大氅从恒子箫头上掠过,他滑步后撤,一连退避数丈。
空中白影紧随而来,如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
恒子箫剑指掐诀,身周烈火煌煌,一圈炽热的火圈自他身上爆荡开来,将扑来的白影们炸碎弹开。
扑空的恒箫转身再攻,他出掌狠辣,一如恒子箫幼时所见他对战宁楟枫那般。
只是那时他尚是恒箫,如今却成了宁楟枫的立场。
恒子箫抬手,与恒箫对掌拼力。
双掌甫一接触,恒子箫便双眉皱起——
好生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