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剑低头不语。
“你实在让我失望。”白昼心中说不难过是假的,湛剑是祂亲自教过的徒弟,祂耗费无数心血,却得来这样一个结果:“当年我收你为徒,遭到众仙反对,我相信我能教好你于是收下你;后来你误入歧途,众仙让我除去你,我还是给了你一次机会……”
湛剑羞愧难堪,“是徒儿有负师门,师父当年为保徒儿所受三道天雷之恩,徒儿一直铭记在心。只是徒儿与师父所走之路始终不同,今日徒儿死于师父之手,也心甘情愿。”
他始终不曾为自己辩解。
湛剑害怕抬头,看到祂失望的目光,他宁愿祂怒斥他,而不是摸着他的头顶幽幽叹气:“我自信能教好你,原来是我错了。”
他只觉得心头一震,说不出话来。
“是我的错,没有教好你,却收你为徒。”白昼问他:“你当真有这么恨这世间吗?没有一丝留恋,只想要毁掉,心里才觉得痛快吗?”
他咬了咬牙,狠心道:“世人不公,善恶不分,这三界早就从里到外都烂掉了,世人负我,我不想以德报怨。我今生只觉得对不起师父……”他慎重地朝祂一拜,从地上站起来:“如今我与师父已是陌路,我心已决,师父不必再劝我这块顽石了。”
“瞑昏在哪里?”白昼再次问了他一遍,见他执意不说,才从掌心凝聚起神力,祂的眼睛里透出失望:“我从前竟相信了你。”
湛剑自从见到祂的那一刻起,心神已经溃散,他变成了两个自己,一个冷漠地回答,另一个渴求祂能看到自己的痛苦。
他闭上双眼的时候,反而觉得这一切终于迎来结束。
“阿姊,你怎么总是这样狠心!”
湛剑闻声睁开双眼,魔神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神魔相碰的气息惊起林中的妖兽,就连梅景胜也自觉心脉受震,从胸腔之中呕出鲜血才觉好受。
瞑昏与白昼长相相似,气质却不同,瞑昏做事随心所欲,丝毫不在意就这样出现在人前:“阿姊,你误会他了,这些事情是我做了引你来的,和他无关。”
瞑昏骂湛剑:“你这个呆子,嘴巴长了是做什么用的,难道不知道为自己辩解吗?”
“他放出了你,与魔道为伍,是事实。”
“那又如何?我与阿姊本是双生,难道我就活该被关在地下千年万年吗?”
白昼手中的剑重新变成一支笔,祂的杀意退去,不知如何回答祂的妹妹。
最后只是说:“这次我陪你。”祂的手指抚摸过瞑昏的脸庞,有些疲惫地叹气:“你原谅阿姊,阿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祂们在这个世上最了解彼此,瞑昏故意把祂引来,说明一开始就没有想逃。
“你跟阿姊回去,以后我们待在合虚山,永不下山。我会在四周布置结界,让合虚山成为境外之地……”这样瞑昏的力量就不会外溢,危害到三界。
“我不相信你。”瞑昏别过脸去,祂小声嘟囔道:“你上次就是用这种办法骗了我,骗得我好惨……”
瞑昏把湛剑从地上拉起来:“我们走。”
湛剑十分犹豫,看向冷若冰霜的白昼,又看向不容他分说的瞑昏,他本以为今日要命丧师父之手,虽无怨无悔,但可惜计划未成,死不瞑目。
他最终下定了决心,不去看白昼的脸色,紧跟上魔神。
可是白昼已瞧见他们,又怎么可能让人逃脱?长剑重新出手,横于瞑昏面前。
瞑昏又震惊又愤怒:“阿姊你竟然真的……”
祂也不再嬉皮笑脸,从虚无中抓出一把长刀,与长剑相撞。
湛剑和梅景胜都没愣着,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从旁相助。
他们两个可算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梅景胜已经因为白昼对湛剑的特殊很不满,碍于他平时在白昼面前的人设不敢表现出来,如今正好借着打斗发泄。
湛剑也知梅景胜的身份,不过他对梅景胜的态度倒没那么厌恶,大约是他早知无望,心中如一潭死水,不生奢望,也就没有恶念。
梅景胜手下不留情,处处杀招,湛剑却顾念着他是白昼的人,不想对他下杀手。
“当初神主收你为徒,又替你承受三道天雷,想不到你真是忘恩负义之徒!”梅景胜低声质问:“你怎可如此伤祂?”
白昼对湛剑的用心,是师父对徒弟,祂对那几个前任可从未有过。
湛剑才不中他的招,倘若这话是出自师父之后,他会愧疚。可是除了师父以外的人,谁也不能动摇他的心智。
他冷声道:“我与师父之间的事,不劳洞君指责。”
言下之意便是他师父为他做什么事情,梅景胜都管不着。
白昼对湛剑的特殊,确实是三界有目共睹。若不是梅景胜对白昼足够了解,也会怀疑白昼是否对湛剑有男女之情。可即便如此,在当年那种情况下,梅景胜也忍不住胆战心惊,他怕白昼会爱上湛剑,害怕湛剑会是那个能让白昼打破一切原则的人。
便在这一瞬间,梅景胜露出了破绽,湛剑直逼他命门,“你输了。”
而白昼和瞑昏那里也分出胜负。
瞑昏虽败,仍不忘挑衅:“阿姊为何不刺下去?若我死了,世间就不再有黑暗和罪恶,阿姊怜悯众生,怎么不为众生除了我?”
“我是绝不会再回到那暗无天日之地,阿姊若是能狠心,便狠心杀我好了。”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湛剑的声音,他不敢直视白昼,而是看向他处:“不知道青河洞君这条命,可否和神主交换?”
瞑昏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祂的眼睛像是在赞许:你小子有点本事嘛,不但能打得过梅景胜,竟然连挟持这一招也学会了。
瞑昏故意说:“恐怕阿姊心里,牺牲我或者青河洞君都无所谓,一人的性命和众生的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梅景胜自己都觉得可笑,出言嘲讽道:“到底是魔道,只会用这些龌龊的手段。我的性命微不足道,你拿来威胁神主,愚蠢至极!”
梅景胜在白昼面前是卑微的,他低到尘埃里,从不觉得自己在祂心中能有几分重量。
于是当白昼慢慢松开手,放开对瞑昏的桎梏的时候,梅景胜也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