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潮眉心暗蹙,无奈地回道:“毓秀小孩子心性,师兄也是知道的,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当然知道她的脾气,不会跟毓秀师妹置气。”沈情之眸中笑意不减,却没有错过提起姚毓秀时,裴惊潮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厌烦。
照这情形,离山这一对儿修真界的佳话,暗地里怕是要成为一对怨偶。
想必会有一场好戏。
沈情之用折扇点了点下颌,劝说他道:“不过,毓秀师妹都已传讯到了我这里,可见她确实思念你,思归若是得空,还是回去看一看她,不然,我在她嘴里可就真成了‘棒打鸳鸯’的那根讨厌的棒槌了。”
裴惊潮更加无奈,失笑道:“师兄说的哪里话。”他顿了一顿,终究还是妥协,“这里的事处理完,我本也打算要回去一趟的。”
沈情之便满意颔首,“那就好,我就先行一步了。”
两人告别,沈情之往前敲一敲车门,马车应声而动,朝着城外疾驰而去,速度迅疾如电,片刻后便穿过了鄞州城的城楼门洞。
出得城后,赶车的马夫扬起马鞭,在前方两匹白马臀尖用力一抽,一道符印被灵力击亮,白马脚下生出狂风,御空而起,每踏出一步,脚下皆有金印绽放,犹如步步生莲。
马车轱辘离地而起,车厢下同时浮出一道圆盘金印,托起车厢稳稳地行驶于空中。
沈情之阖了窗,将呼啸的狂风都阻挡在外,车厢内宽敞而软和,十分安静,熏香袅袅攀升,就连桌案上的水杯里的茶水,都没有晃荡一下。
他夹出一道通讯符,悬浮于身前,恭敬道:“师尊。”
符箓背后传来威严的女子声音,问道:“如何?”
沈情之道:“也就是仗着绝尘子掌教现在还未醒,思归才敢这样怠慢毓秀,但他现在还没有十全把握掌控离山,也不敢真的惹恼毓秀,估计这两日便会离开鄞州,不会干扰到我们。”
照花宫宫主淡淡地嗯了一声,她并不在意裴惊潮这个小辈如何,问道:“你可确定,莲种就在你说的那个魔物身上?”
沈情之笃定道:“食魔蝶钻入他体内时,确实在他身上发现了混沌之气。”
照花宫宫主长舒一口气,声音里透出一种决绝的狠意,“好,为了鬼城地底的转生莲,本宫等了这么多时,竟让两个宵小闯进去破坏了,我必不饶恕他们。”
照花宫一直不除鬼城中的地缚灵,便是为了掩饰下边真正的姬家祠堂,那结界看似只为镇鬼,但实际上,结界防的是外人进入。
一般修士见到照花宫布下的结界都会自觉避开,就算不避开,想要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照花宫未在鬼城附近布下重重防守,刻意将那一座鬼城只当做一处寻常的阴地处理,一来是不想太过惹眼,以免招来其他仙门的窥探,发现地底的东西。
二来,那鬼城当中本又有另一重阵法掩盖姬家祠堂,当年照花宫宫主事先知道有那么一座祠堂在,都废了好些工夫才找到。
哪里能料到,竟会被两个散修破坏。
沈情之道:“当日从鬼城出来的只有两人,薛沉景现下已经往照花宫来,虞意还滞留在纯焱阁,不过我已安排了人在纯焱阁外守候,一旦她出关便会将她引来照花宫,是她决计拒绝不了的理由。”
“好,情之,你也尽快回来。”照花宫宫主语毕,切断了通讯,悬空的通讯符符文闪动,烧为灰烬。
裴惊潮也确如沈情之所料,只又在鄞州多呆了两日,实在等不及虞意出来,只得妥协地先行回离山。
这两日来,姚毓秀几乎每隔一个时辰便送来一张传讯符催促他回去,到最后,她甚至动用了离山掌教的传召令。
就算是绝尘子本人,除非遇到什么关乎宗门的紧急大事,一般都不会轻易动用传召令。掌教的传召令分为公开传召和定向传召,动用前者,所有在外的离山弟子都会收到讯息,后者则只针对被传召的那一个人。
然而,姚毓秀这一次,不仅因私动用了掌教的传召令,还用的是公开传召。
这下,所有在外的离山弟子都能看到,姚毓秀是如何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滞留在外,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接她的传讯符,是不是又在找他那个恩人姑娘。
裴惊潮找了虞意五年,多少被姚毓秀察觉到了一点,在这个“救命恩人”还从未在她面前出现时,她就为此大发雷霆过。
裴惊潮看着传召令上浮出的,不堪入目的文字,一掌震碎了桌案。但他却不得不接令,这是掌教传召令,若他不接令返回,便和叛逃离山无异。
裴惊潮伸手抓过传召令,指关节咯咯作响,渡入灵力表示他接受传召,将即刻启程回宗门。
这样被人当狗一样拴在身边的生活实在令他窒息。
门外守候的两名离山弟子自然也收到了掌教传召令里的讯息,两人听到屋内动静,对视一眼,又无声地垂下眼睫。
片刻后,裴惊潮召了两人进屋,说道:“林肴,林佑,你们二人留在纯焱阁外继续帮我盯着,有什么动静都立刻传讯给我。”
两人领命离去。裴惊潮推门出去,召集剩余弟子,吩咐道:“回离山。”
虞意对外面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她仍在那一座传承剑境内,一晃眼已过去半年有余,她每日都跟着明昭君学习剑法,直到精疲力尽方才停下。
她单独辟出了一块岩石,用剑削出平整的一面,写一写习剑的心得,或者写一些她穿越之前的过往,祈愿父母不会因为失去她而难过,曾经她不敢回想的过往,现在她可以心平气和地想起来,然后露出笑意。
这些不是她痛苦的来源,而是她心剑力量的来源。
虞意以前不敢把“想回去”说出口,因为她一直觉得回去无望,但现在她能坦然接受自己回不去的结果,却也不会放弃未来任何一个可以回去的机会。她都能穿来这里,当然也可能有机会穿回去!
突破了逐春第一剑的心役之后,后边的剑法,她学得很顺利,现在已经学到第四剑来。从前人留下的记录来看,这一剑又是一道关卡,想要突破第四剑,习得第五剑的人寥寥无几。
就连她的师父青玄道人也只学会了四剑。
每到朔月之夜,薛明渊都会从在半夜独自上山来,用心剑剖离自己身上的魔性一面,那一夜山崖上的风会格外鬼哭狼嚎。
偶尔时候,薛明渊并没有那么坚定,一旦他心境出现裂隙,薛沉景便会趁虚而入,就如当日引诱她一样,引诱薛明渊和他一起堕落。若是如此,那一夜薛明渊剖离他时,便会格外痛苦。
虞意有时候甚至能深切地共感到他的那份痛苦。
她在第四剑上停滞许久,却在那一个夜晚里,凝滞的瓶颈有了些许松动。逐春前四剑在于修己心,后五剑却隐含有匡天下之意。第五剑名心镜,以自己的心为镜,照见他人困苦,并以此为鉴,免入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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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想了一想,通俗一点说,大概是旁观者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