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不管做什么事,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你想要的东西也许现在还得不到,但是只要一直有着坚定的目标,往前追,念念不忘……肯定会听到回响的。”
“你们不在的时候,我想过很多很多事,回答你和你的师兄们的每一个问题,其实我都要考虑好久才会对你们说出来,我很在乎你,也很在乎星火、茂尘、还有钰城……”
“总之,我想说的是……小宝,想要什么就大胆地去拿吧,不用管仙域的人怎么想,不用怕,你后面有师父呢。”
司吉月极力仰头,眨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也试探地慢慢伸出手,轻轻抱了一下师父。
然而,未来方向如何,却是谁也看不清的。
李星火和垄钰城轻轻碰了一下杯盏,几杯酒下肚,好似感受不到冬夜的寒冷。
晚上又下了雪,司吉月的外套全是雪花,沈灼洲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大氅给她披上。这是在每一天短短的午后和晚餐后的时间,沈灼洲坐在灯火旁,用阵线、雉尾、鹤尾、雕翎、鹰翎、孔雀翎、鹊翅各类鸟兽的翎羽缝成的,紧赶慢赶,好在在他们出发前做完了。
前几十年的人生里,他给前三个徒弟做过很多衣裳,唯独这个小徒弟,是个女孩子,待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又短,让沈灼洲不知道怎么去爱护她。
他好几次用双手顺着大氅向下触摸,好像在找瑕疵,他埋首缝纫时,会一个人哼南大陆的童谣,这时候又拍着司吉月的后背,轻轻哼给她听。
已觉疲乏的司吉月听着,睡意渐浓,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两年前那个待在眼盲阿婆家里的小女孩。那天晚上下着雪,阿婆看不见,室内暗沉的灯火,是点给司吉月的。
空气中有浓浓的药草味和烟气,司吉月耳边听着轻柔漫长的雪花落下时的声音,觉得寂寞也不是很可怕的东西,因为心里有一团火,照着她前面看不清的路。
司吉月呼出火光下泛白的水汽,对沈灼洲说:“谢谢你,谢谢你是我师父……”
沈灼洲闭上眼睛,感慨一声:“是命运把你送来了啊。”
当天晚上,除了李星火,另外三个人都醉了,于是李星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三个人挨个背回他们自己房间。
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整个舟锡山都是寂静的。
当沈灼洲在寒冷的清晨醒来时,李星火还有司吉月已经走了。他们只用传讯符在春秋树下的石桌上留下墨色的潦草字迹,十足的剑修作风。沈灼洲阅读时,字迹几乎消褪:“师父,我们出发了。”
告别来得含蓄而内敛,沈灼洲摩挲着传讯符,很快符纸自动燃烧,化作灰烬,他最后看了一眼两个徒弟离开的方向,转身回房间休息时说:“傻孩子。”
声音很轻,司吉月没听见。
***
第一道黎明寒光刚起,李星火便下床,拿上乾坤袋和自己的长刀,走到楼上,轻轻敲敲师妹房间的窗户,喊她起床。
司吉月睡得浅,听到李星火的声音以后就匆匆跳下床,胡乱摸了两把脸,扎起头发,就着黝暗的星光冲出门外。
“师兄,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李星火正跟同样早早醒来的垄钰城说话:“等沈灼洲醒了告诉他我们先走了……算了,我直接给他留个传讯符吧。”
听到司吉月的声音以后他回过头:“哦,等等,这就走。”
李星火很快又扭回头,叮嘱垄钰城:“你和师父好好待在家里,也别落下了修炼。”
垄钰城一概应下,送他们御剑飞出山外。
司吉月和李星火要搭乘的是最早的船班。一艘装备着桨帆的巨型飞舟正把用作燃料的灵石装上船,预定日出启航。这艘飞舟会途经莲华门,开往南大陆的大港口。
李星火没有带着司吉月买票,天罚者的令牌是多数飞舟认定的通行证暨船资,所以两人轻而易举就上了飞舟。
不出一个时辰,这艘飞舟便出发了。四十支长桨在灵力催动下一起举高,控制划桨节奏的鼓声隆隆作响,让飞舟的前进有种浩浩荡荡的声势。
因为前夜下过雪,趴在飞舟边缘向下看的时候,能看到整个青云派都银装素裹。
离开青云派后,这支飞舟已经在第二天正午前,在冬日晴空中划行了一百多公里。司吉月想起自己第一次乘坐飞舟的时候,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和兴奋,她忍不住笑笑。
这艘飞舟跟她第一次乘坐的飞舟显然不是同一艘,因为无论是装饰还是体量都完全不同。
李星火和司吉月一起走到飞舟下部的船舱里,那是旅客和修士聚集用餐的地方,但供应的并非是味道上好的食物,大多数都是辟谷丹一类的可以补充灵力的丹药。舟上也有留住的凡人,普通的旅客要是想要吃饭,大多会去凡人经营的小厨房。
但是能登上飞舟的普通人,还是寥寥无几,所以小厨房的生意门可罗雀。
司吉月看着小厨房,想起二师兄来,他带着三个感受不到灵气的小孩,估计得时常光顾小厨房,不知道带的灵石够不够用。
司吉月忽然又打开垄钰城给她收拾好的乾坤袋,翻找片刻,果不其然发现三师兄还是把那个雪人给她装进去了。
“梁茂尘”占了好大一片空间,“耀武扬威”地站在一片杂物上方,司吉月忍不住开心地咧着嘴笑,继续在乾坤袋里翻找东西,想看看师兄究竟还给自己带了什么。
然后她就在里面发现了好多好多自己都没有想到的物品,蜡烛、茶叶、棋子、折叠棋盘和丹药……甚至连司吉月第一天进入舟锡山时所穿的衣裳也在其中,一应俱全。
司吉月甚至在其中翻出了一顶斗笠,但是不是黑色,是银白色的。她看着斗笠,有些出神。
“小孩,你还要继续戴这个?”李星火看着她手里的斗笠,微微蹙眉问,看上去欲言又止。
司吉月又看了一眼斗笠,随即不加思索地把它放回乾坤袋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皎洁的脸庞干净而明亮,她仰着一张小脸,望着天空中的太阳。
“……我不戴,永远不要再戴了!月族凭什么不能站在阳光底下?”
李星火笑了,眼神里带着几分并未说出口的意外和自豪,他看着自己师妹,像极了在看一片皑皑白雪。
白鹤山的那段经历,让司吉月确实成长了许多,她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对世上诸事诸物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次日,他们乘坐的飞舟穿越一些零碎岛屿,最终降落在南大陆的中转点——大梁的交通枢纽,地上是贯穿了各国都城而向四面辐射,南大陆上各国各自为政又战争频繁,但是这一切并不会影响到空中的飞舟。
两人这次花在路途当中的时间,不止一两天,而是三天的时间,才来到大梁。
大梁,就是李星火离开仙域之前的故国,同时也是南大陆上占地面积最广的国家。
李星火熟门熟路地来到官府,堂而皇之走进去以后,很快便凭天罚者令牌取了马车,司吉月跟在他身边,有些意外他说话居然这么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