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琉便抬眸,春湖般阒然盈盈的眸子安静望他,她轻声重复:“缚他神魂,留给万头恶鬼啃噬,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男弟子结舌。
众人表情古怪,终于有个弟子藏在人里小声嘟囔了句:“她怎么想的,还替酆都帝说上话了。”
“就是,”正义之道,总有附和,“当着中天帝的面,她也不怕神像降罚。”
“……”
“咳。”
在更多议论声吞没掉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开口的少女前,时良霈清了清嗓,将弟子们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
他不紧不慢开口:“万年前的三界之战,仙凡两界折损惨重,仙门凋敝,世家飘零,休养万年都未能恢复当时盛景——那样的惨况,我们凡界也无力再承受第二次了。”
弟子们纷纷沉默。
时良霈扫过时琉,眼神略作停顿,最后还是落到时璃身上:“天机阁既有占卜预言,我时家便担凡界大任,绝不再容魔头祸世——时璃,你要谨记在心。”
“是,五叔,时璃明白。”少女颔首,眉尾如剑。
时家弟子们同仇敌忾。
唯独时琉怔忪几息,到底没忍住,轻声问:“什么…占卜预言?”
这下不止时轻鸢,一众时家子弟都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天机占卜,在这凡界,连三岁幼童恐怕都听过,他们自然不能理解时琉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作为当年“后山幽禁”决议的被动帮凶之一,时良霈心里轻叹了声,难得好生解释:“说的是十几年前,你…时璃出生时,天机阁老阁主临死占卜的最后一道卦象预言。”
时琉微微屏息,睁大眼睛。
“那预言只有一句。”
时良霈沉默了下,一挥手,地上泥沙自走,慢慢印出一行字迹。
[浩劫将至。欲灭魔头、救世人,其惟紫辰。]
“那紫辰,便在当夜,坠入我时家山门。”
“……”
时琉怔怔望着那行泥沙印迹。
字痕慢慢黯下,晦深,最后连同山壁神像下时琉和时家子弟们齐聚的梦境画面一起,定格在了一方玉石上。
——
这块显影玉石此刻就飘在魇魔谷的浓雾之中。
而漂浮的玉璧前。
翠玉长笛如一柄薄极锋锐的剑,直抵在一个年轻女子的颈下。
明明玉笛无刃,却逼得女子面色苍白,雪额见汗。
不过此时女子还能强撑着笑,她从定格的玉璧石面上僵涩翼翼地收回视线,望过翠玉长笛,最后落上那只握笛的,比冷玉还白的指骨间。
“世人生来蠢笨,总被表象蒙蔽双眼,但主人该知——”魇魔持着温柔如水的声音,却不敢去对视长笛后魔睨下的漆眸,“相比千年难见的天生剑骨,这九窍琉璃心才真正是混沌开辟至今的唯一神物。”
魔低睨着跪伏在地,这个薄肩半露、柔弱无骨的女子。
眼神却清寒漠然如九天之上覆月的霜雪。
“你想说什么。”
魇魔深吸了口气,栗然昂首,字字咬牙:“你看到了,天机占卜,她是生来就注定送你归灭的紫辰!”
“如何,你现在还要救她么?”
第24章 魇魔梦境(八)
◎小蝼蚁,你敢噬主了?◎
魇魔谷中的浓雾凝滞许久,阒然无声。
直到酆业从显影玉石上挪开了眸子。
“紫辰灭魔?”
一点薄到极致的讥讽弧度,从魔的唇畔微微翘起。
酆业指骨勾抬玉笛,杀机便迫得魇魔面色惨白如纸、更栗然仰起,而他漠然如视狗彘地睥睨着她——
“区区天机,也配妄测本帝?”
魇魔声音尖利:“天机阁占卜从未出错!被至交亲友背叛杀戮乃至粉身碎骨的血海深仇,一万年了,你还没有尝够吗!你今日若不信,将来悔之晚矣!”
“吾便信又如何。”魔低哑又冷漠地笑了。
那双漆眸俯低,可怜似的望着她,偏眸子深处冷意沁骨:“即便她真是什么紫辰,也只能被吾亲手杀死,轮得着你么。”
“亲手?您下得去手?”魇魔恨恨瞪着他,眼神接近癫狂,“别以为我没察觉,从紫辰一入谷内我便发现了——她身体里分明掺入了混沌之血!如今你就能以血饲她,等到来日,她若真要杀你,你确知自己不会引颈受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