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刚才他伸手去摸她,莫非是想他爹娘了,想要抱一抱?
于是心下一横,干脆倾身揽过他单薄瘦削的肩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时霁,你看,雨也停了。你快醒来吧,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你若是折在这儿,你师尊我以后只怕除了要背个废物的名头还要再加个‘克徒’的名头。你叫为师日后在青云山怎么混?”
少年的肩背清瘦,浸满了血水和冷雨的胸膛里,微弱的心跳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师尊”,许幻竹的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时霁的下巴稳稳地搁在她的肩头,两人相拥着,他说话时带起浅浅的震动,传到许幻竹这边,酥麻酸痒。
他问:“你有没有一块……叶子形状的玉佩?”
他用着气音在说话,声音极缓极轻,许幻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只知道,她抱着十年前的还只是个半大小少年的时霁时,十年后的那个黑心徒弟醒了。
他甚至将手环在她的腰上,轻点着往里移动。
在风雨里浸得久了,他的手分明冷得跟冰块似的,她却觉得腰间跟着升腾起一股热意。
那微微发烫的热意熏染着上了脸,有那么一丝极短暂的晕眩袭来。
但她很快又恢复冷静。
于是也管不得时霁现在就是个伤得半死的伤患,许幻竹扬起手掌对着他的后颈就是一下。
随着他渐渐躺倒,两人脚下的土地瞬间翻转变幻。
须臾间,黑夜白昼轮换,雨水停住,山谷间冷涩的晚风带上咸湿的海水气。
这是从时霁的梦境里出来了。
再睁眼时,许幻竹已回到了海岛上。
天将将大亮,一轮旭日顺着海平线露出一小片橙红色的光晕,洒在海面上,只见粼粼波光,金影跃动。
一夜过去,时霁还维持着一开始许幻竹找到他的样子,静静地靠坐在树下,还紧闭着眼。
许幻竹叉着腰站在一边,脸上的热意还未褪散。
她冷眼看着他,想起方才在里头连着被这小子占了两次便宜,心里着实有些愤懑,于是朝着他的脚踝重重踢了一脚。
时霁还是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地半靠在那儿。
真是奇怪,他方才在里头不是已经醒了么,怎么还没出来?
许幻竹凑近瞧了瞧,注意到他颈间的一道伤痕,从下巴挂到喉结上,细长的一条,渗着血珠,不知是上哪蹭上的。
一张俊脸上带上这么一道伤口,可怜兮兮的。
许幻竹骂骂咧咧地拿出一瓶子药膏来,“要不是师徒一场,我才懒得理你。”
她哈着气,顺着下巴轻轻将药膏点在他的伤口上。
咦,好像抹多了。
最后还剩了一小块,她干脆直接蹭到了时霁喉结上。
合上药膏盖子,许幻竹突然又想到,这么一块白色的膏体挂在脖子上,他这人脑子又灵光得很,到时候等他醒了,那不就该发现她跟着进来了么。
这可不行,她于是又凑上去,顺着那圆圆的骨节轻轻摸了一圈,试图把那块多余的药膏抹下来。
可摸着摸着,那药膏竟直接化开了,倒是从她指尖传来汩汩的脉搏跳动的频率。
许幻竹指尖一烫,有些心虚地抬头。
于是看见他交错着的眼睫轻颤,高挺的鼻梁隐在阴影里,唇上带着健康红润的颜色,就这么静静地呆着时,下颌锋利的线条也柔和起来。
和梦境里那个好像一碰就碎的时霁不一样,现在的时霁,虽然也闭着双眼,但许幻竹能感受到,他气息温热,血脉跳动,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许幻竹脸上忽地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接着蹑手蹑脚地往下,两指夹着他的衣襟,轻轻掀开。
另一只手从松着的衣襟口往下探。
重点是,鉴魔镜肯定在他身上。
方才在时霁的梦境里,许幻竹注意到,被带往诛魔台之时,那两个押着他的人用鉴魔镜鉴别了他的身份。
也就是说,那时候,他是见过这镜子的。
更遑论那一日在温家,突然落到她身上的追踪蝶。
她早就知道,时霁心里憋着坏呢,拿着这镜子,指不定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他年纪轻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容易出岔子。到时候殃及她这条池鱼,那可就太冤了。
只是她摸了半天,别说镜子了,时霁身上什么也没有。倒还叫她发现,他看着清瘦,实则胸腹硬实,肩背宽阔,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气。
那味道很特别,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阳光落在草地青松上,漫山翠海碧涛,风吹着送到鼻尖的味道。
许幻竹抬手在空中挥了挥,试图扫开这股影响她干正事的气味。
接着又拉起他垂在地上的手,左右翻了翻,袖口内侧有几处指甲盖大小的磨损。
又顺着他的腰封摸索了一圈,连个储物袋都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