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鹖冠子·泰录》中有言“天地成于元炁,万物成于天地”,草木万兽生长都需要依赖元炁,能吸收天地间元炁并进行修炼的人称之为修士。
元炁行走运转于修士的四肢百骸,并为呼吸走行提供能量。修士的每一次拔剑、符咒,都是对元炁的运用。元炁越强的人,修为境界自然越高深。
倘若能凌御他人元炁,等同于直接拿捏住修士的命脉。
秦曜仍紧闭着双目,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说。”
“娘娘说,她能感觉到契约面具的效力正在消失,”周祉君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说道,“青泷不能留了。”
忐忑的心随着秦曜手指淡漠的敲击声上上下下,对方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周祉君知道,太子殿下不会做这个决定。哪怕他向来最听湘妃娘娘的话,哪怕所有人都觉得,青泷不过是殿下养的一条狗。
但她更知道,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杀死一个人。
于是,周祉君开口说了一句话。
话音未落,敲击声骤停。
……
周祉君伏身,退出小屋。再次经过青泷身边时,这位向来平淡如水的圣女心中,竟不自觉地充满了激动与喜悦。
明天之后,太子殿下的身边将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得意的嘴角在面纱下大幅扬起,周祉君却故作惋惜地劝导道:“青泷,你今日实在不该这么做。”
青泷仰起头,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为什么?”
七国百年纷争,晟国王君秦恒后来居上,运筹帷幄,相继灭赵、魏、韩、齐、燕、楚六国,统一天下。然而,秦恒手段实在残忍,对其余六国流民多采行“赶尽杀绝、格杀勿论”之政,十多年来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各地叛逆组织层出不穷。
近日,太子秦曜奉其母湘妃娘娘之命,前往阎罗塔寻御魂丹,路上就遇上了一波刺杀。这是群躲匿于此地的赵国流民,不乏许多老幼妇孺。他们看到写着“秦”的旗帜,以为是来抓自己的,便铤而走险,鱼死网破。
结果显而易见,全部被太子精兵俘获。
然而还不等上报给秦曜发落,青泷却私自作主,放了这群人。
周祉君道:“因为殿下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青泷仍是不解。赵国人,燕国人他们不过是生在了不同的国家,战争烽火,百姓何辜,又会有什么异心?
水滴在掌心里湿润,她没有说话。
周祉君见她这副呆呆的模样,不禁好笑。
青泷一出生,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作为一个顶尖的剑护去严苛训练,作为秦曜最忠心的狗去培养。
她没有爹娘,没读过书,或许连这八个字的意思都不懂。
这位美丽的圣女难得想好心地教教青泷,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最后却莞尔一笑,缓步离开了。
算了,同一个将死之人解释这些做什么。
白费口舌。
青泷又是一个人了。
夜晚很静,地上潮湿,泥泞沾染上衣服。
月亮将她的影子拉得好长。
三五成群的小厮低着头匆匆走过。听说跪着的这位太子剑护一人可敌千军万马,杀人放火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们是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的。
过了很久,一双鸦黑色的靴子踩在影子上,不急不慢地走近。
秦曜披了一件薄袍,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长睫垂下淡淡阴翳。他微微俯身,用食指挑起青泷的下巴,语气比夜晚还要薄凉:“你可知错了?”
“圣女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青泷摇摇头,“可是青泷不明白。”
听到这个回答,不知为何,秦曜却笑了笑。
他不应该笑的。
青泷是十岁那年,母妃送给他的礼物。她就像一个完美的傀儡,从不问原因,也不顾结果,只会无条件听他的话,服从他的任何指令,无论刀山火海、地狱深渊。
可是今天她放走了那群流民,今天她会说不明白他的话。
她开始怀疑,开始疑惑。难怪母妃会担心结契面具的效力正在消失。
秦曜轻柔地用食指将她的长发撂到耳后。他沉默半晌,答非所问地说道:“青泷,这世上我只相信你的心。”
可是青泷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迷惘。
秦曜只好继续耐心地教导她。他的指骨在她耳尖摩擦,微微加重语气:“青泷,你应该说你知道错了。”
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只有心头猛地激荡。
秦曜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古老,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神祗。脸上的面具下像生出了无数道坚硬的铁链,钻进她颅内的每一处,为所有的意识上了枷锁,神魂都向神祗屈服。
青泷眼瞳中的迷惘散去,重新变得坚毅。她终于点了点头:“青泷知道错了。”
少女的声音干净淡静,就像被雨水冲刷后翠绿的枝芽,说着她自己并不明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