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小兔子清凌凌的眼睛望着她,不知为何,甚至能叫人产生一种“我只在乎你”的错觉。
衡宁:……
她没再说话,心无旁骛地为她拭去脸上的血迹。
青泷没等到回答,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去过个园么?”
名为个园,其实是座剑庄。剑庄内种植了数万株竹子,因竹叶的造型很像“个”字,且“竹”字半边也是“个”字,因此取名为“个园”,既彰显主人爱竹,又不落俗套。
她记得秦曜说过,圣音竹天下稀有,只有个园会种植。出现在衡宁幻境中的正是圣音竹。
“没有。”衡宁果断答道。
身后一阵细碎的铃铛声响。
“我说你们两个,”婳梦摇晃着水杯,笑道:“早上满怀壮志地出门,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
阴阳家多昼伏夜出,晚上观星至天明,白天才回去睡觉。只是她向来睡眠质量不佳,睡一阵醒一阵。此时只穿着宽大的睡袍斜靠在门边,刚饮过水的唇红润润,亮晶晶的。
“这得问你,”衡宁站直身子,看着婳梦白皙的大腿长画满了各种奇怪的咒语符文,“你不是说在舍寝聚气数,添运势么,不会是弄反了吧?”
婳梦:……
青泷莫名觉得此刻的氛围很好,很适合出现一个表情,但她脸上的肌肉长年累月地被面具牵扯着,竟不知道要怎么自主动作。
太阳从东向西,兵家擂台上的剑试仍在进行。临近入睡时,青泷的飞玉笺上收到谢知棠的消息,要她明日辰时来农家学堂一趟。
——
第二天一早,谢知棠正卷起裤脚在地上给小白菜浇水,远远地看见自家师妹手足无措地站在学堂前,他御风赶过来,风吹得花架上的木牌摇晃撞击,叮叮当当。
他将水桶放下,问道:“怎么了?”
“师兄,”青泷认错,“我来晚了。”
她起得挺早,但路上遇见了迷路的长桑灼,便坐校车将她送到目的地。回过头来才想起,现在的自己不能御风术,等到农家学堂已经晚了半个时辰。
秦曜说过,“守时”是剑护最基本的原则。有一年冬夜下了很大的雨,他让她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杀一个人。等她到时才发现中了埋伏,对方出动了百来号人,都是一等一的黑市杀手。
青泷提着剑满身血雨回来复命时,那柱香只剩下三分之一。
秦曜的脸色比夜雨还要冷,拿着香在她的手背上狠狠烫完。
但此刻,空气中没有鲜血和燃香混在一起的味道。只有花架下各种各样的植物在尽情舒展着枝叶。
谢知棠指了指它们,笑道:“这些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要过了花期才开,不过晚点就晚点,我会等的。”
一路上像被香灰炙烤的心,经由春风一吹,突然安定下来。
青泷犹豫了一瞬:“师兄不罚我吗?”
“罚,”谢知棠将水瓢递到她左手,“就罚师妹帮我给这些花浇浇水,让她们早点开。”
青泷接过,舀了一瓢水蹲下身子,听见身后传来轻浅的哈欠声,谢知棠来不及脱掉被田间露水打湿的长衫,疲倦地靠在木摇椅上阖眼休息。
近日春忙,师兄起得很早。她放轻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对于优秀的剑客来说,这是很容易的事情。
唯一有声音的只有土壤,水渗进去,变得潮湿起来。
来晚的人,开晚的花。
青泷不知道,为什么师兄总是很轻易用一句话就能叫她发好半天的呆,瓢里的水浇光了都没有发现。直到谢知棠的声音响起:
“浇太多可不行。”
或许是没睡醒,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走过来蹲在青泷身边,手托着下巴懒洋洋的。
青泷鼓起嘴,试图吹掉绿叶上多余的水珠。这样徒劳无功的动作惹得谢知棠轻笑,他神秘地压低声音:“师妹,我告诉你咱们农家的独家秘籍,可以让这些花早点开。”
青泷摆正姿态,认真倾听。
谢知棠说:“你跟她们做朋友,然后再拜托她们快开快开。”
他的表情很认真,完全也不像开玩笑。
青泷一点也不怀疑:“可是怎么做朋友呢?”
她知道,师兄有很多的朋友。听说昨天师兄把司空曌送到医家,医修诊治后者的心脉严重受损,要下三包麻醉散再开膛。
向来以硬汉形象示人的司空曌全程拉着师兄的手动完了刀子,晕睡中也不松开。
“很简单,跟她们说说话,建立感情,”谢知棠突然侧过脸来,曦光将他浓密的眼睫染成暖橘色,他若有其事地说:“最重要的是,要对她们笑。”
笑。
对啊,青泷终于想起来了。昨天跟衡宁、婳梦待在一起的氛围,应该很适合笑。
可是,要怎么笑。
结契面具在大火中焚尽,但她的脸早已经僵硬,永远都只是淡淡的,只有那一双眼睛转溜着,表达着内心的情绪。
谢知棠似乎并不着急,慢慢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