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泷此时还未意识到,她正在与怎样一群恐怖熟练的老油条们同行。
“我来吧。”
谢知棠淡然道。他自后方走上前来,掌心运炁,自袖中以迅雷之势飞出一支棠花枝,如利箭一般,破开空气,粉色花瓣飘散了一地,又被风轻轻吹起。
感受到气流的波动,两侧石壁画上的士兵手中弓弩的位置忽然露出小圆洞,无数锋利铁箭自圆洞之中争先恐后地射出,噼里啪啦很快堆满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裴淮序以元炁驱动,将成堆的铁箭都移动到一侧,清出一条道路。
谢知棠长袖拂动,道:“师妹,走。”
自试练之境,青泷从没见过这么快的闯关。
走出长长的壁画道,便是宽广无垠的水银河,银白色的液体沉静无声,纹丝不动,笼罩在地宫的黑暗之中,蕴藏着未可知的危险。
上方的洞顶悬着一盏明月状的灯,灯光照下来,竟散落成无数点状,将水银河斑驳地照亮着像真正的夜晚银河,河面浮现出各种各样的亮点,亮点不断流动变幻着,簇拥着明亮的月灯。
几人封住口鼻。
燕瑶一眼即懂,用意识传声:“这是阴阳家的星宿图,东方苍龙七宿,北方玄武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和南方朱雀七宿,四条通过之路。”
她手一指不同位置的亮点:“走苍龙方向,依次走过角、亢、氐、房、心、尾、箕;走玄武方向,从斗、牛、女、虚、危、室、壁走……不要踏空,不要踩乱踩错。”
“亮点一直在变。”孟昱刚踏上就发现了问题。水银河就在脚边,密密麻麻的亮点像庞大的星群,让人眼花缭乱。
“嗯,以自身方位为基点,”燕瑶道,“每踏上一步,都需要重新判断。”
她话音还未落下,却见小师妹心无旁骛地盯着脚底,飞快地从她身边经过。
青泷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冥冥之中,原先在百川海底见到的星图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向导般指明每一步的方向,她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最前方。
谢知棠自她身后看去,师妹就像是乘着一条游龙。
渡过水银河,之后又分别过数家、乐家难题,被孟昱和裴淮序一一轻松化解。五人转瞬间就到了地宫的最中间。
一棵巨大的青铜树笔直地立在跟前,底部由三只昂首朝天鸣叫的青凤凰扶持着。树干上套有三层树枝,每一层又有三根枝条,三三得九,取佛家九九归一、生生不息、循环往复之一。
每根枝条的末端各有一只三足翘尾青鸟,树干上盘附着着一条怒目圆睁的龙,它的嘴巴大张着,想来香囊就在它的嘴巴里。
孟昱跃跃欲试,正要上前时,一只翘尾青鸟忽然眨眨眼睛,它扑打着翅膀从枝条上飞下来,体态轻盈,声音清脆:“青鸟最爱传信听书,各位有缘自此,不如请大家就此景,每人一句,作个完整的故事。”
猝不及防,孟昱被吓得倒退几步,冲谢知棠嚎道:“哇,鸟活过来了。”
裴淮序睥了他一眼:“你不是修士么?”
孟昱回呛:“这也太突然了啊!”
谢知棠拍了拍孟昱,笑得风轻云淡:“看来这是小说家的考题。”
燕瑶用鼓励的眼光望向青泷:“小师妹先来?”
青泷仰脸,视线聚焦在青龙瞪圆的双目,一个想法不受她控制般出现,随后脱口而出:“从前有一个古老的家族,以青龙为名,守护着秘密的宝物。”
“师妹的开头倒是新奇,”裴淮序颔首,略略思考,冷着脸接着道:“有一日,一群入侵者想要夺取宝物,家族呼唤出神兽青龙,与之作战。”
气氛沉静下来。
孟昱挠挠头,左顾右看,目光落在底座的凤凰上,忽而灵光一现,他清咳两声,展开双臂:“啊,青龙身姿威武,叫声洪亮,吸引了凤凰前来,很快就一起赶跑了入侵者。”
“有点意思。”燕瑶撩了撩几缕长发,想到看过的无数爱情故事,声音清甜:“最后,青龙与凤凰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说完齐刷刷看向谢知棠,这时几人才意识到,故事已经是按照考题完整地结束了,谢糖糖好像……没词了?
谢知棠宠溺地摇摇头,无奈说道:“小说家放下毛笔,叹了一声,除了开头,我这写的是什么难看的故事。”
青泷不自觉地笑了,师兄可真是出人意料的聪明。
燕瑶和裴淮序相视一笑,对谢知棠的才智丝毫不觉得诧异,而孟昱刚想反驳,自认为他那部分讲得也很精彩,就听到稀疏的掌声响起,有人自身后缓缓走来,边用嘲弄的语气说道:“可真是个好故事。”
是秦曜的声音。
谢知棠注意到,师妹的眼神一瞬从轻松变得警觉起来。
秦曜踏着金线勾着祥云式样的黑色长靴,定定落地又悄然无声,身后跟着一群人。他薄薄的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黑沉的眸子自出现,就死死地锁在青泷身上,像刀子,一遍遍地审视她的脸,剐着她的躯体。
谢知棠默不作声地走到师妹身边,宽大的袖子抬起,彻彻底底挡住秦曜的目光。他露出浅浅的酒窝,拂落青泷肩头的灰尘,柔和地说:“脏了一点点,没关系,师兄帮你清理干净。”
秦曜眉间阴鸷,也不顾上他说的脏到底是什么脏。低沉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意:“农家谢知棠——”
“注意你的手。”
透过师兄浅蓝色的衣裳,青泷模糊能看到秦曜用力捏紧的双拳,她不明白他为何散发着无名怒火。
下一秒,谢知棠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轻轻扶正。
眉目清浅,如春水初生,他微扬起眉尾:“师妹,看我。”
“头发都乱了。”他另一手将她的碎发拂到耳后,目光专注,好像全然没听到。
燕瑶抱胸笑道:“怎么现在法家的弟子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农家的自家事?”
秦曜压不住内心的狂躁与癫狂,狭长的眼睛阴沉着,像傲慢嫉妒的野兽一步步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