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妙伸手拿过餐桌上一盒没有拆封的小纸巾丢过去给周斯时,因为她看到他的嘴角脏了。周斯时接过包装设计有些特别的纸巾看了看,眼神里不自觉露出一丝探究小心,而后他才打开。
这个场景让许悠妙想起一件事,他们一起在幼儿园上大班,那年的六一儿童节,老师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密封的盒子,说里面藏着神秘的礼物。她拿到盒子就兴奋拆开了,而周斯时怎么也不肯打开,他害怕里面的未知。后来是她帮他打开的,她还替他看了高兴和他说:“小时,你的盒子里面都是巧克力糖。”那天,她虽然兴奋于过节,但在心里也留下了他害怕拆盒子的印象,后来她就经常发现他对于拆盒子都有这种小情绪。
此刻,许悠妙不由问周斯时:“你以为里面是什么?”
周斯时不解其意,想了想说:“纸巾啊。”
许悠妙笑了笑,她发现周斯时都没有发现他自己内心对开盒无形的抵触甚至恐惧,就像她有时也发现不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你笑什么?”周斯时好奇问。
许悠妙摇摇头,起身说:“我去沙发上坐会,你慢慢吃吧。”
周斯时看着许悠妙,他见过她开心愤怒激动各种各样的情绪,但这么冷静的情绪,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不禁担心她,便低头飞快几口吃完了饭菜,然后收拾好桌面把残羹包装丢进垃圾桶。
许悠妙抱膝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台外暗下去的天色出神,周斯时走来蹲在她脚边,她回头奇怪问:“你干嘛不坐沙发上?”
“妙妙,你要是不开心,可以打我骂我,不要憋坏了你自己。”周斯时仰脸看着许悠妙认真说。
许悠妙闻言放下脚,低头也认真看着周斯时说:“周斯时,我在你心里有这么过分吗?不开心就欺负你吗?”
“没有。”周斯时摇头否认。
“但,我们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是吗?”许悠妙又自己接话道。
“因为我一直故意惹你生气。”周斯时回答。
许悠妙不知道接什么话了,她深呼吸一口气侧过了身继续看外面的天色。
“我知道你很难过,妙妙。”周斯时说。
许悠妙点点头,说:“谢谢你回来看我,周斯时,仔细想想,好像能和我说这事的朋友也只有你了,你能来真的太好了。我劝我妈跟我爸离婚,我妈觉得我很狠心自私,她觉得我破坏了我们家。”
“彭阿姨这么想很正常,在她的认知里家庭的完整比什么都重要。人不可能做出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事,你看我妈也是如此。我妈那么自私精明的人,也不愿意离婚。”周斯时说。
“嗯,我这两天也想明白了,只是有时候我觉得很讽刺,我的自信勇敢就是因为我妈的委曲求全,她让家庭完整才培养起来的。她放弃自我,才有那么无私的爱,才让我小时候感到无限被爱很有安全感。可我长大后却嫌弃她没有自我,我真的很狠心很自私。”许悠妙说。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正确的想法,不同角度来说每件事情都有利弊,每个人都有好坏,你这么想对你自己没什么帮助。我宁愿相信是每代人的责任的确都不一样,你要做的事情会和你妈不同。”周斯时柔声说。他很少用那么柔缓的声音说话,但此刻他深深感到心酸,因为他看到许悠妙又一次抱膝埋头哭了。
这次哭完,许悠妙感觉真的好多了,她知道是周斯时的话安慰了她。她再次低头看周斯时,见他还蹲跪着,不由心酸难过哽咽说:“周斯时,你不要失去你的自我好吗?你不要像我妈那样……”
周斯时心头震撼,他第一次感受到许悠妙对他的“爱”,充满了情感。
但许悠妙下一句话又让他感到清醒警觉。许悠妙说:“对我来说你也是亲人。”
周斯时的脸色缓缓沉下去,但现在这一刻,他知道许悠妙伤心便没有反驳,默认了她给他的定位。他还听话缓缓站起了身,坐到许悠妙旁边。他耐心陪着她,还帮她给彭珍打了个电话,他替许悠妙告诉彭珍:“彭阿姨,妙妙没事了,你们都需要花点时间去互相尊重和理解。你不用太担心了,她在学校里都会很好的,有什么事等过年回去,你们再坐下来好好谈,那时候也会更冷静。”
而许悠妙待周斯时挂了电话,很诚恳和他说了句谢谢。
周斯时没说什么默默锁上手机。
许悠妙以为周斯时累了,她问:“你晚上住哪?”
周斯时知道许悠妙要赶人了,他们都长大了,她又很有自己的内心城墙,即便他千里迢迢跑来看她,想留宿在她家也很难。于是,他以退为进说:“一整天没吃东西,刚才吃快了,现在有点胃疼,我再坐会订好酒店就走。”
许悠妙闻言,心里有了难言的歉意,她说:“我出去给你买点胃药。”
“不用了,我休息会就好。”周斯时说。
许悠妙见周斯时难得这么正经没有耍赖皮,心想他是真的胃不舒服,她便去给他倒了杯温水,换她陪他聊天问:“你这次赶回来会耽误学习吗?”
“我请假了两天,明天晚上回去。”周斯时说。
许悠妙震惊,因为周斯时说的好像跨国很近。
周斯时见许悠妙开始对他心软,他便更柔弱说:“你别担心我,妙妙,我习惯了飞来飞去。而且我胃疼也不是现在才有,之前忙学习也忙项目,我经常忘了吃饭,所以有点胃炎。”
许悠妙低下了头,她知道周斯时看似吊儿郎当,但是个非常努力的人,她和他之间之所以存在差距,不仅仅是他先天一些条件优于她,也有可能就是他比她还努力。
“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你的项目都是忙出了结果了,要是不珍惜身体,再好的项目也没有用。”许悠妙关心周斯时,但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长大后,她就没有这么心平气和跟周斯时说过话。
“我知道,妙妙,你也是,再忙要照顾好自己,我相信你的首饰会越卖越好。”周斯时笑说。
“嗯,我想认真做一做。”许悠妙颔首。
“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周斯时说。
许悠妙点点头问:“你的项目卖了之后要做什么?”
“这个项目是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做的,现在我们大家意见有些不合,卖了之后,我打算退出先完成学业。”周斯时说。
“你爸知道你要退出吗?”许悠妙心想这个项目让周家觉得很风光,估计周国维肯定不会希望周斯时放弃。
“和他什么关系?他的钱我已经还了,以后我的学费也不用他出了。”周斯时淡淡说。
许悠妙闻言垂眼看自己的手,说:“我也向我爸要了本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他。”
“如果你想做的项目起色,你就还他。如果没有,这钱不也是你应得的吗?你就不用想着还了。总之,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妙妙。如果你真不想拿你爸的钱,你就拿我的。”周斯时说。
许悠妙听到这话大概愣了两秒,然后她忍不住想笑,因为周斯时把她心里想做的“恶”都说出来了,让她莫名有种很痛快的勇敢,放下了无形道德上的心理负担。她不知道这样到底好不好,但她感受到了真实,看到了善用恶的痛快。
“我已经拿了我爸的钱了,”许悠妙长舒一口气说,“我会尽全力去做的。”
“我对你很有信心,妙妙。”周斯时笑道。
许悠妙笑了笑,她和周斯时之间在这时有无声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