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奚茴顿了顿,问:“如果有人借尸还魂,你能看得出来吗?”
“鬼魂是死的,人魂是活的,即便有法咒灵器隐藏鬼魂中的阴气,也很容易便会被发现。”云之墨道:“别说是我,就算是行云州里的几个毛头小子,第一眼恍惚,第二眼也能看穿。”
奚茴一时无言,那就是说……她还真是个怪物了。
毕竟谢灵峙他们可从没看出来她曾死过。
片刻沉默,云之墨才开口:“昨日在城外,你问我看见了没有,那时……你看见了什么?”
奚茴重新低下头,抿了抿唇道:“我看见了荀砚知。”
云之墨心里略沉,又问:“看见他出何事了?”
奚茴道:“不知是不是先前我看过话本的原因,我好似看见了他的生平,昨日我问他是不是轩辕城人,他虽没回答却也没否认,便表示我看到的都是真的了……”
奚茴抬眸看向他,将荀砚知的身世说出:“哥哥,那个话本里写的白龙僧人就是荀砚之。”
话本上说,白龙僧人已经死去两千多年,便表示这两千多年来荀砚知都在赵家,做赵家后人的鬼使。
奚茴对荀砚知的过往并不在意,只是奇怪为何她会看到对方的平生经历,甚至能在那一场场犹如幻境的画面里感受到温度与情感。
“我以为是荀砚知所为,他或许能设什么幻境,可原来不是他……怎么会只有我看见了呢?”奚茴道:“当时我看完了那些画面,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头痛得厉害,就好像那些人生我陪他度过了二十几年似的。”
正因如此,奚茴才会晕过去。
云之墨听完她说的话,身上的热度都降下去了。
这世间无人能窥看过去,除非有镜面法器留影,且一旦开启观看便会失效,而当时显然没有法器开启。才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奚茴却能看完荀砚知二十几年的人生,甚至身临其境,这是司玄都做不到的事。
苍穹神明不可改凡人生死,也无法见凡人三生。
所谓三生,是前世,今生,来世。
荀砚知已死两千余年,尸骨无存,就连他的过往生平都成了书生笔下的传奇故事,而真实发生过的经历,甚至算不上他的今生,却更像是前世。
奚茴如何会看见?
云之墨的心里无数疑惑都开不了口。
如今他怀里的人越来越神秘,许多连他也看不透的能力逐渐显现,云之墨甚至想,若她当初没有被关入凌风渡呢?这个时候是不是早已变得叫行云州里众人皆高不可攀?
“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小铃铛,你有你的过人之处,是别人望尘莫及的。”云之墨虽不知奚茴特殊能力的由来,却知道这种能力伤不到她。
奚茴与云之墨不一样。
云之墨生来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他知道自己是残缺的一片灵魂生出了自我意识,他也知道自己的未来应当如何走——摆脱封印,掌控身躯。
可奚茴不是,她在未知中当了十八年连鬼使都没有的普通人,骤然得知自己是这世上从未出现过的特殊存在,也不知要有多少胡思乱想。所以云之墨并未多说,心中又有些隐秘的高兴。
非人,非妖,非鬼,非怪,也非神明。
他浅浅一笑,只以手掌轻轻顺着奚茴的发丝,于心中喃喃。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特殊,一样的孤独,所以才会彼此吸引。
火烧云使轩辕城不分昼夜,唯有客栈上方破开了一线,可以看见阳光逐渐消失,透着黑夜里的月光。
谢灵峙几人已经在疏散城中百姓,还有几个去附近的县乡里通知,有些人觉得他们危言耸听,可也有人惧怕这连着黑了几日的天又在瞬息转红,听从行云州人的安排快速撤离。
奚茴住的客栈本就是皇族为行云州人安排的住所,第一个响应号召收拾行囊先离开轩辕城,以至于过了午时后奚茴肚子饿都没能在这里找到吃的东西。
轩辕城已经乱了,谢灵峙也没能彻底控制住,只能保全这些人的性命。街上抢的抢,偷的偷,便是陆一铭以千里符传话让他们不要太在意身外之物,也阻止不了有些不怕死的人更贪心黄白之物。
此时的奚茴坐在了客栈靠街边的高楼顶上,四层楼可以看见大半个轩辕城,跟前这几条街的人都走光了,地上一堆凌乱的垃圾被风扫去了街边。
远处还在闹腾,天空红云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或背着行李,或抱着小孩儿,还有许多在昨天就被鬼魂吸食了许多阳气,昏昏沉沉也不知要如何逃命。
奚茴眯起双眼,远处的街市上还有些珠宝店被人抢夺,行云州的弟子穿梭其中勉强维持秩序,而在这些混乱中,一抹玄色的身影立在某一处重檐顶上。
那是云之墨,给她找吃的去了。
奚茴抬头看了一眼她头顶这方特殊的天空,火焰烧着了云层往外翻滚,甚至将月亮也染成了猩红色,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奚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具身体明明有过两回起死回生,却依旧抵抗不了病痛与饥饿。
一阵香味扑面而来,奚茴耸了耸鼻子,顺着香味看过去,却见到张令她意外的脸。
荀砚知手里捧着黄油纸包裹的桂花糕,糕点表面撒了黄豆粉,看上去非常可口的样子。
与奚茴对上视线的那一瞬,荀砚知抿嘴笑了一下,像是在示好。
忽而一道视线投来,奚茴打算伸向那桂花糕的手还未探出袖子便一顿,她朝远处看去,立刻对上了云之墨的视线。
犀利的目光叫奚茴背后发寒,莫名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她撇嘴,问荀砚知:“你赵欣燕的鬼使,在这个时候给我送吃的,里面该不会下毒了吧?”
荀砚知微怔,笑容僵了一瞬,道,:“没有毒的,奚茴姑娘放心,还有……先前对不住了。”
奚茴没看荀砚知,也不管对方是否真心道歉,她的眼神已经被桂花糕给勾住了,先咽了一口口水,肚子实在太饿了。
荀砚知看穿了她的心思,本想过的解释也卡在了喉咙里,他知道奚茴其实很会耍小聪明,可某些情况下又意外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