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众人,面朝床铺的方向站着。云之墨距离床榻三步,眼神直直地盯着奚茴的脸,身后珠帘遮挡众人视线,高大坚挺的背看上去僵硬又落寞。
老太医哎哟了一声,林霄便道:“赵院正,你就按方子开药吧。”
老太医一怔,长长地叹了口气,便拉着两个徒弟出门写药方子,再让他们抓些药来,只是临走前将那能催人苏醒的药放在林霄的手上,低声道:“此药有毒,不可多用,最好就是不用!”
林霄看向躺在手心里的小药瓶,瓶口以蜡封上。太医说里头的是一股毒气,常人闻了也不致命,只是多少有些伤身,是以前专门用在濒死之人的身上,叫其留遗言,撑着一口气看全家里人的。
林霄也不太有胆子去打扰云之墨,便将那药放在一旁的梳妆台上,掀开珠帘往外跑,但还是叮嘱了留一个人在客栈里给奚茴熬药,听候吩咐。
那药童道:“世子爷,我怕……”
“咱们全王府的命就系在你一人身上了,小郑,别怕,小爷给你买好吃的。”林霄这话说得好没良心。
再抬眸看了一眼客房紧闭的房门,他拍了拍小郑的肩:“你只管熬药送进去,一句话也别说,送完了就跑,放心,小爷会让府上的侍卫守在你身边。”
即便那侍卫对于云之墨这等人物来说如蝼蚁般不堪一击,但真到了对方要为奚茴拿晋岚王府泄愤的地步,他们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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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瓶药被云之墨收起来了。
千目从床底爬出来时,便见到他垂眸看向手里的小药瓶,久久无言,没丢掉,没摧毁,也没使用。
已过晌午,屋内安静地连时间流逝也无所觉,直至天将暗,太阳落山,傍晚的红霞越过窗棂,逐渐沉入西方,云之墨才将屋中的蜡烛点亮。
床头一盏金鱼灯换了灯芯,挂在一侧照明。
奚茴这一觉睡了很久,她没做梦,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封住了她的眼,让她不论如何也无法醒来。可她能听见云之墨的声音,耳畔偶尔会响起一声“小铃铛”,还有些人说了什么话,迷迷蒙蒙的听不太真切。
奚茴一直在挣扎,她想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后来像是被什么抽走了所有力气,最终精疲力尽地陷入无知五觉中。
再苏醒,又过去了许久。
就像熟睡一场的人到了每日要起的点,奚茴还没睁眼时便伸了个懒腰,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五指紧扣,她半起身子去看,便见到了云之墨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高大的人坐在床侧曲着腿,墨色衣衫如水般在他身侧铺开,长发及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眶布上了淡淡的红,像是许久没有休息。
昏黄的灯火从云之墨的身侧照来,将他的脸一半藏于阴影中,在他对上奚茴的眼睛时,紧皱的眉头才松了片刻。
云之墨声音温柔,轻轻道:“你醒啦,饿不饿?”
奚茴对他笑了一下:“有点。”
“千目去寻晏城的好吃的,很快就会给你送来。”云之墨一直抓着她的手,又问:“你想不想起床?还是就坐在床上吃?”
“我睡了多久?现在精神可好着呢。”奚茴睡醒了便不想赖在床上,她将手从云之墨的掌心中抽出,扶着床沿穿好鞋袜,开始找水洗漱。
云之墨低头看向空荡荡的手掌,愣怔了会儿才起身。奚茴端起一杯茶正漱口,云之墨几步走到了她身后,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身,将人搂入怀中,额头蹭了蹭她的肩膀。
“怎么啦?”奚茴感受着腰间的力量,背后贴着温暖的怀抱,手中端着茶杯也不知要不要放下。
她心念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将茶杯搁在窗台上,略回过头对着云之墨的脸颊亲了一口,笑盈盈地问:“你是不是打算将《金庭夜雨》拿出来,我们俩一起学习学习呀?”
脸颊上的柔软一触即失,听见她说的话,云之墨才觉得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也快无法呼吸了。
奚茴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她正在没有痛苦地迅速衰老,也不知云之墨在这一天一夜里有多担惊受怕,怕她或许就此再也醒不过来,无数次于脑海中犹豫要不要给她用那瓶毒药,却还是想要再等一等。
一直没等到云之墨回答,奚茴才觉得不对劲,她的额头轻轻撞上了云之墨的脑袋,询问:“哥哥,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云之墨道:“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冷。”
奚茴知道他有那种奇怪的病,过一段时间便会浑身发寒,她没想太多,挣开云之墨的手臂转身紧紧地搂抱住了他,手掌安抚般顺着他的背,像是过去许多次哄慰那般。
“好一些了吗?”奚茴心中奇怪,今日她手腕上的引魂铃并未冰凉,云之墨怎么会突然就冷起来了?
云之墨感受着奚茴的拥抱,他闻着她的发,心中静默三个数后,才道一句:“好多了。”
“小铃铛,抱紧我吧。”
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预兆地睡去,就抱紧他一点,她能驱散上古咒印带来的冰寒,一定也能驱散他心中因畏惧而生的凉意。
千目回来时看见两人于窗前拥抱,赶忙将偷来的食物放桌上退下。
奚茴闻到了鸡汤的香味,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噜”,她还拍着云之墨的背,却被云之墨率先松开了。
他垂眸瞥了一眼奚茴的肚子,失声一笑:“先吃饭。”
“好!”奚茴连连点头,又问:“那你好些了吗?还冷吗?”
“不冷了。”云之墨抓着奚茴的手道:“只要你不放开我,我便不会觉得冷。”
奚茴嗯了声:“那你还是抓我的左手吧,这样我右手可以用来吃饭。”
瞧她那天真无知的模样,云之墨却是真地笑了一下,他握住奚茴的左手陪她一起走到桌边。
千目弄来的食物不多,一盘清蒸鱼,一盘槐花炒蛋,还有一盅鲜鸡汤,都是比较清淡的食物,但好在都算有荤,是奚茴喜欢的类型。
她肚子已经很饿,便自顾自地吃起来,尝到好吃的了顺手舀了一勺塞进云之墨的嘴里,让他也尝尝。
奚茴吃东西时云之墨一直盯着她看,与她牵在一起的手指腹偶尔摩挲着她的手背,那双眼幽深,像是随时都怕她跑了似的眨也不眨。待奚茴吃的差不多了,他才道:“你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说你是感染风寒才会昏睡,所以配了些药来,待会儿要喝完。”
奚茴脸色一苦:“可我觉得我好得很啊,以前风寒都会头晕流涕,你看我现在……”
话还未说完,便被云之墨打断:“必须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