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将蔺绮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又拿出一只药瓶,指尖微抬,剥落瓷瓶封口,给蔺绮上药。
他听见蔺绮的问题,微哂,语气斯文:“因为我有点生气。”
“我养你那么大,不是让你伤害自己的。”
容涯仙尊轻轻摩梭了下瓷瓶瓶身,瓷瓶触感冰冷,他现下觉得,哪怕自家祖宗不跟化神待在一起,也很危险。
青年语气散漫,笑着问:“为什么拿铰刀刺自己。”
蔺绮心道当然是为了让你心疼我,但她肯定不敢这样说,故而袖袖小猫只是低头,右手轻轻扯了扯青年的霜白袖摆,软软喊姐姐。
半晌,瓷瓶被搁在案上,他微侧身,霜白袖摆掩唇,青年轻轻咳嗽两声,他阖上眼,平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青年清温的声音落在洞府里:“混账,无法无天了。”
蔺绮的手腕上好了药,她收回手,活动了下左手。
青年身上清苦的草药气息盖下来,袖袖小猫格外安心。
她一手拉着姐姐的袖摆,侧望了眼洞府的窗子。
虽然知道为什么会回到霜雪天,但为了不让姐姐起疑心,她故作懵懂,声音温软,问:“姐姐,我不是在霜雪天吗,为什么会回家。”
青年偏头望过来,眸中映出窗子外杜仲树间的萤火。
他眉目间染上温和笑意,语气却含糊,避重就轻道:“你近来太混账,我不放心你待在外面,这一段时日,你乖乖在家待着。”
容涯仙尊将话说出口时,几乎想到了袖袖小猫拧眉抿唇闷闷拒绝的样子。
毕竟她是自愿下的山,能回却不回应当是自有筹谋,如今被他带回来关着,难免会有不满。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醉醺醺的小祖宗倚着床头,什么话都没说,乖乖点头应知道了。
倒是很乖巧。
仙尊竟从自家祖宗的行为中,又体会到一点她粘人的好处来,至少自己在青要山的时候,她肯乖乖待在家里不乱跑。
青年想着,起身欲往外走,袖摆处的拉力让他停下。
容涯回头,刚刚乖巧坐着的祖宗此时明显心神不宁,温软小手紧紧攥着霜白袖摆。
袖袖小猫有些害怕,眸光湿漉漉,声音小小的:“姐姐,你要去哪儿。”
修长清瘦的手抚上蔺绮的长发,轻轻揉了揉,容涯眉眼轻弯,很轻很轻地笑了下,青年声音遥远而朦胧,像是经文轻颂,他叹道:“那么粘人啊。”
“我去端醒酒汤。”容涯说。
“可以不去。”蔺绮不放手,“我已经入道了,很快就能清醒了。”
修士的意识确乎比寻常凡人要坚韧许多。
容涯原先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又想起刚刚霜雪天里,袖袖一身单薄红裙往雪地里走的模样,到底还是不放心。
若是她再往自己手上划一刀,容涯仙尊觉得这小混账可以扔了。
他还没说话,袖袖又闷闷开口:“你端了我也不喝。”
十分无理取闹。
“混账。”
容涯笑了,问:“那你想如何。”
“我只想要姐姐。”红衣少女仰头,清透瑰丽的眸子里,又湿又软,满是期待和信任,她声音很糯,尾音上挑,撒娇一样,眉眼又低垂,一派小可怜的模样,“我想让姐姐陪我。”
洞府里点了烛火。
昏黄的光晕洒在青年的眉眼上,他长身鹤立,站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之间,他半倚着墙,闻言,笑了下,颔首:“也好,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青年伸手,手心悬于烛火之上,一点蓝色灵气溢出,烛火被挑灭,屋子里瞬间变得幽深且黑暗,只有一束清白的月光透过窗子缝隙洒进来。
青年坐在桌边椅子上,借着月光,拿了本书册翻,就像过去十几年,每一个被噩梦吓醒的夜晚,她害怕,或者想要姐姐,姐姐就会坐在她的屋子里陪着她。
深秋的夜晚。
窗外柿子树的叶子都落完了,风吹过,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就招摇晃动起来,柿子浓熟的气息混着青年身上草药的清苦,飘散在风里。
蔺绮侧躺在床上看姐姐。
月光柔化了青年的容貌,消解了他身上那种矜贵的清冷气,乌黑长发披散下来。
青年眉目温和,因为长久的病痛,他脸色显出些病态的苍白,唇色只是淡淡的红,像覆上一层清白的霜。
林家小少爷生得很好看,但五官更柔和也更稚嫩。
蔺绮看久了林清听用林家小少爷的壳子,又太久没有伴随在姐姐身侧,以至于她都忘记了姐姐本相上,那种惊心动魄雌雄莫辨的端艳。
“怎么了。”容涯注意到自家祖宗的目光,偏头垂眸看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将她把被角掖了掖。
“姐姐,我可以不用睡觉。”她想跟姐姐说话。
容涯笑说:“更深露重,万籁无声,你不睡觉做什么。”
“我已经入道了。”蔺绮拧眉,她不大开心,强调,“修士就是可以不用睡觉的。”
青年哑然而笑。
“你才练气。”仙尊无情扭正自家祖宗的认知偏差,“想在夜里胡闹,还是等你金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