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年走过廊桥时,扶住栏杆,忽而沉闷地咳嗽起来。
“咳——”
青年长睫颤抖,扶着汉白玉栏杆的手慢慢收紧,青年的手如冷玉般漂亮,在昼光下,青蓝色的血管变得鲜艳,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弯腰,胸腔起伏,重重咳了一会儿,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慢慢染红的霜白的袖摆。
他紧紧攥着袖管的布料,脱力般半跪在落叶上,单手还扶着栏杆,乌黑长发散落而下,如琉璃般清透漂亮的眸子里,浮出些许凌乱的脆弱,整个人好似要如积雪般消融于世。
“我刚刚去看您的袖袖了呢,您知道她在做什么吗,您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出去,有没有悟到什么……”一个绿裙小人蹦蹦跳跳跑过来,语气纯稚天真,看见白衣青年咳得袖摆上都是血,哎呀了一声。
容涯仙尊并没有搭理她。
他眼帘微掀,那双温柔的薄蓝色眸子望过来,扫过容仪章的神识,只一眼,便让容仪章心口发凉,那种战栗的感觉直到现在,她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但那时候,青年虚弱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瘦白的手无力虚虚搭在栏杆上。
他垂首,言语清温,带着些淡淡的沙哑,说:“好了,不要看了。”
一股无形之力将她的神识弹出云舒院,随之而来的,是容涯仙尊飘渺而平和的言语:“回去吧,不要来了。”
从那时起,容仪章就知道,容涯仙尊能看见的,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她能看见的,都是容涯仙尊想让她看见的,或者说,想让蔺绮看见的。
温热的鲜血溅上脸颊,刺鼻的鲜血气息乍然充斥周遭。
容仪章眼珠微转,对上江梅引漆黑明亮的目光,公主殿下回过神,轻柔一笑,问:“怎么了。”
江梅引收剑入鞘:“杀完了。”
他安静看了会儿容仪章沾血的脸颊,拿了方锦帕递给容仪章,看她把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
江梅引听说,容仪章是人间皇帝皇后最喜欢的女儿,从小在她身上寄予厚望,在培养她上花的心思,几乎不亚于培养皇太子,公主殿下的仪态端雅好看,连擦拭脏污血迹的动作,也十分赏心悦目。
他闲聊间,解释道:“最后一只自爆了,所以鲜血会溅到你身上。”
江梅引的目光落在容仪章沾血的衣裳上,说:“回去赔你一身。”
容仪章跟上他,笑说:“首席师兄,很贵呢。”
虽然是弟子袍,但她的弟子袍是婢女特意改过的,光是上面的符文和阵纹,就值很大一笔钱。
江梅引收回目光,平稳道:“没关系,我有钱,我炼器挣了很多钱。”
容仪章轻轻笑出声,她和江梅引并肩,调笑道:“江江,你先前去蚀金窟里,不是把钱都花完了吗。”
江梅引睨她一眼,皱眉:“谁跟你说的。”
容仪章说:“何师弟啊。”
江梅引形色不改:“他瞎说。”
公主殿下看着他浑身鲜血、却说要赔自己衣裳的模样,又笑。
江梅引走过魔物尸堆,眼睑轻垂,心想,不就是钱吗,大不了跟夏颂、简端他们一样,赶着魔潮投机倒把,挣黑心钱。
**
蓝衣少年待在小院里。
他先前没有和蔺绮出去,如今蔺绮不在,他又开始孤单。
他有点想出去找蔺绮,但是混乱的思绪还没有理清。
他害怕见到蔺绮的时候,再说出一些丢人的话,或者做出一些丢人的事。
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面对蔺绮慌不择路手足无措,蓝衣少年觉得,倘若真出了这样的事,那他真是把脸都丢尽了。
但倘若蔺绮不在他身边,他心中又空落落的。
蓝衣少年慵懒地坐在临窗的桌子上,桌上都是被他撕碎的花。
就在他撕了十一朵花的花瓣,数出的答案都是不去时,少年瘦净的手往外一伸,又从花枝上折下一朵花,开始了第十二遍的数花瓣。
这时,门被敲响了。
极有礼貌的三下。
蓝衣少年撕花瓣的动作停住,他眨了眨眼睛,薄蓝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明亮。
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下,认认真真将自己皱乱的锦袍整理好,待一切准备就绪,如往常一般走到门口,大脑却在飞速运作,待会儿看见蔺绮跟她说什么好。
“你回来了。”不行,太寻常,谁都能说。
“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不行,这样说,倒显得他有多不耐烦蔺绮回来一样。
“待会出去逛逛吧,城里的桂花都开了。”不行,轻浮。
……
蓝衣少年思绪杂乱,还没想好怎么说,手已经拉开了门。
“公子。”怯怯的喊音。
“公子,您帮帮我吧……”一个女子站在门口,抬眼看着蓝衣少年,眸光泛着潮湿的雾气,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生得清纯貌美,言语中带着说不清的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