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听:去吧。
他含笑对上雪白幼虎无辜的大眼睛:“待会儿,你得保护好袖袖,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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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玉卓剑无力脱手落在地上。
蔺浮玉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背抵住砖墙,气若游丝,满身鲜血,黑衣人放出的黑雾化作血口,贪婪噬咬他的血肉,凌迟一般的疼痛将他折磨得神智不清。
他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黑衣人,嗓音嘶哑,声音很轻,问:“你到底是谁。”
殷无相披着黧黑兜袍,眼帘垂落,怜悯地看着蔺浮玉。
在很久很久以前,蔺浮玉很小的时候,他还给蔺浮玉做过祷祝,雪人一样清冷漂亮的孩子坐在玉盘上,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小蔺浮玉的头,祷祝大阵在蔺浮玉四周亮起,阵法上空渐渐亮起星星。
很漂亮。
祷祝大阵中,亮起的星星越多,就代表这个孩子的天赋越好,也越受天道庇佑。
蔺浮玉是年轻一代中,天赋最好的孩子,他是天才,又出自天下第一仙门临云宗,是临云宗主的子嗣,自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刻,好像就注定走上云端,注定闪闪发光,成为世人高山仰止的那一类人。
像很久很久之前的林清听一样。
太巧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类人。
其实,殷无相有很多口粮,那些被他圈养在幻境里,沾沾自喜自以为得到无上运道的蠢货们,受幻境里的灵气滋养,吃起来的味道并不差,除此之外,幻境外面也有不少可口的美味,但他仍然选择冒险吃掉蔺浮玉。
他讨厌蔺浮玉这种闪闪发光的天才。
很容易让他想到千年前的林清听,这让他厌烦得夜不能寐。
但蔺浮玉到底不是林清听。
二十年前,蔺浮玉看他的眼神是那样孺慕,那样干净,他到现在都记得。这让殷无相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殷无相漫不经心落到地上,步姿矜贵雅致,他走到蔺浮玉身边,蹲下来,语调悠悠:“真可怜,明明都快死了,还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难道你问了,我就会告诉你吗。”
他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像二十年前,为小蔺浮玉做祷祝一样,叹道:“还是小孩子啊。”
蔺浮玉讽笑一声,指节微微勾起,耗尽全身上下最后一丝灵气操纵玉卓剑,玉卓剑自殷无相背后横空而起,直直向殷无相心口刺去。
“刺啦——”
殷无相闪身一避,却已经来不及了,长剑刺入心口,黑雾化成的躯体中间出现一道空痕。
他森冷笑了一声,单手抽出玉卓剑,手上黑雾化作血口,咬下蔺浮玉心口的皮肉。
生命迅速流逝。蔺浮玉无力地垂下手,眼皮沉重。
他想,宋酒应该已经出去了,那他也没什么好放不下了。
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保护一个师弟,他也算死得其所。
可是,他曾经这么辛苦的练剑,这么辛苦地颂记剑法心诀,最后却这样死了。
他没有拜入容涯仙尊座下修行,没有成为剑尊。
没有实现自己小时候的愿望,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实现了。
倘若他不来找杨河,或者他来找了,却没有让宋酒先跑,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值得吗,他问自己。
蔺浮玉有点茫然。
人生弥留之际,蔺浮玉不得不承认,他骨子里是个有点自私的人。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蔺浮玉一只眼睛在流血,视线已经模糊了,恍惚间,他听见自己骨骼被嚼碎的声音。
他太疼了,疼得恨不得立刻去死,明明只是很短的几个瞬间,他却觉得人死之前的经历格外漫长。
他在生命将要消散的时候,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天不亮的时候,小小的孩子就会拿着一把木剑,在庭院里练剑,练剑的过程枯燥乏味,他却要一直练到天黑才停下。
蔺浮玉就站在熟悉的院子里看他练剑。
斗转星移,春去秋来,无数个日月过去,这个孩子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样的枯燥和孤独,有一天,小小的孩子看见他了。
小时候的自己有些惊喜,眼睛亮亮的,问他:“你已经长大了啊,你成为剑尊了吗。”
他摇头:“没有。”
小时候的自己有些遗憾,安慰他:“没关系的,你还年轻呢,以后有机会的,那……你拜入容涯仙尊座下修行了吗。”
他又摇头:“没有。”
他又说:“没有机会了,我快死了。”
“啊,那你做了什么呢。”小小的孩子很难过。
他想了想,说:“我虽然死了,但我的师弟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