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落下,剑意也正好触碰到他的皮肤,好在终于停了下来。
宴君安与他对视许久,缓缓将剑放了下来。
那青衣修士已经被逼退坐到了地上。
逃出生天,他松了一口气,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赫然是跟着巫家弟子进来的那个小弟子巫辰。
巫辰手撑着地板,随意将面具丢在身边,自己也坐在地上,解释道:“巫家信奉天道,擅奇诡八卦之。前几日,巫家长老入定中得到天道感召,于是他召集众长老连夜开坛算卦,卜算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算出零星线索。恰逢念虚宗开小秘境,巫家想选人探查,我便跟着来了。”
“我与他们不同,不瞒你说,我早年间曾有奇遇,得了一个看清真相的机会,虽是付出了不小代价,却窥得了一点天机。”
他看着宴君安,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什么变化,很可惜,宴君安并没有给他反馈,巫辰只得自己接着说道,
,“可惜我只能自己知道却不能说出,思量之下便做了两枚骰子,算是给楚阑舟一个放弃的机会。”
宴君安看着面前的男人,眉头皱得更紧:“然后呢?”
终于遇到个能沟通的主了,才在楚阑舟身上吃瘪的巫辰松了一口气,道:“我早已和楚阑舟言明利害,让她选择其一,但楚阑舟却没按我的赌局行事,反倒将牌桌掀了,扬长离去,这.......”
“你说楚阑舟已经走了。”宴君安打断了他的话,“她离开的方向是哪里?”
他原本追着楚阑舟的方向寻踪,却不知为何忽然寻觅不到她的踪迹了,宴君安有些着急。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巫辰:.......
他想问宴君安自己说了那么一大串,他就只听到这一句吗?但还是坚持维持着自己运筹帷幄的人设,笑着道:“不过分开一时半会儿,仙君何必如此心急?”
“仙君也是看清真相的人,可楚阑舟不是,仙君难道就不担心......”眼看宴君安握着君子剑的手微微握紧,巫辰唇角的弧度变大,道,“楚阑舟走的路与仙君不同?”
宴君安耐心即将告罄,拎着君子剑的手越握越紧,他虽然觉得巫辰问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楚阑舟选的路永远不会与我不同,只要我跟着,我同她就始终走在一条路上了。”
这人什么逻辑?
巫辰废尽口舌,甚至还未让眼前人听进去一句,心下暗骂。奈何这是他自己做出抉择要来,浑水趟都趟了,现在脱身也已来不及,他只得接着劝解宴君安:“她自有她的选择,那你呢?越接近飞升,你应当越明白你是受天道眷顾之人,气运加身,想要什么都能手到擒来,又何必痴缠于一个死人。”
宴君安听不惯他的说辞,纠正道:“楚阑舟还活着。”
“楚阑舟早在当年苄城之时就死了,如今的她只是一缕余烬,一抹残魂,你现在不管,等到最后,她照样会死。”
“宴君安,这件事你比我明白,不是吗?”巫辰咬了咬牙,虽然知道十分危险,但他还是决定用激将法,“难道你舍得再眼睁睁杀她一次?”
他原以为宴君安会生气,却没想到宴君安点了点头,竟然十分认真道:“若一切真的已成定局,楚阑舟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巫辰怔愣地宴君安。
宴君安看他不再说话,转过身就想离开。
谁曾想,在他身后,巫辰抹了把脸,眼泪汪汪地爆了一连串的粗口:“我早知此时办不成的!他奶奶滴,白瞎我连夜刻的那两个骰子!”
都是粗鄙之言,宴君安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宴君安还没走几步,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朝他袭来,他手腕往身边一翻,将那东西接在手里。
这东西是一枚骰子,通体纯黑,内部镂空,里头雕刻着许多山川鸟卉,内容丰富,做工极其精巧,像是将整个小世界都藏在了里头。
宴君安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巫辰。
“你将这个骰子交给她,我赌输了,欠她一次。”
巫辰复又将面具戴在了脸上,嘴里哼着几声不成曲调的乡间小曲,一边哭一边走一边唱,很快便消失在了丛林中。
.......
小世界湖中心,鸿蒙境。
楚阑舟看了这把剑几眼,最后还是将剑放在了石桌上。
哪怕老者将这把剑说得再天花乱坠,以及有多坚持要让楚阑舟收这把剑,楚阑舟也不为所动。
倒也不是她用不用剑的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按照楚阑舟的阅历积累,这种轻易得来的好处,背后必定藏着些大麻烦。
魔尊只想养老,并不想平白给自己招惹事端。
老人眼看楚阑舟并不领情,心有戚戚,过了半晌才叹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分出一道神念留在这方小世界,又为何会留下这鸿蒙境?”
“愿闻其详。”别老想着让她接剑就好,楚阑舟左右也闲着,出也出不去,就当是听故事。
老人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道:“老夫年少轻狂之时,曾立下壮志,要游历百川,用剑平天下所有不平之事。”
“我虽已修为有成,奈何这世道艰难,人人各有其磨难。世间有诸多事,我有心想做却也只能无能为力,惶惑之间,我掉入秘境在生死存亡之际寻到了秘宝,半路上还遇见了一个魔修。”
“我原本以为这魔修要打我秘宝的主意,对他百般防备。相处之后,我却发现,那修士与我寻常所见魔修皆不相同,他虽是魔修,性情却十分疏狂豁达,我搞不清楚他为何是魔修,就时刻跟在他的身边,想弄个明白。”
“我在凡间随意寻了个身份,又在庭外建了一个院子,整日与他饮酒作乐,对弈谈天,越谈越觉得此人心性眼界与我相合。
“我将他引为知己,日日邀他来我院中赏花,有时觉得单纯下棋无甚趣味,便将这院子里的花作为赌局设坛下注,我运气极佳,却不知为何,每次打赌都无法获得胜利。”
“如今这段时光回想起来也算得上我人生中难得的快乐时光。”
“后来,宗门催我回去,我无奈与这魔修分别,等我处理完杂事回到这小院之后却再没等到他。往后又过了许多年,我感悟天地,渡了飞升劫。
“临渡劫前,我还记得当初之约,就在约定的地方建造了一个小世界,若他日后寻来,就能找到我或是我的残魄,算是兑现诺言,给他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