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他早就入了轮回,没想到居然成了一个鬼修,还记着她,便道:“我那会儿被哥哥天天骂,头疼得紧,来不及找你道别就回宗门去了,你往后过得可还好?”
楚风言点了点头道:“一直不错。”
年少便已历尽千帆,往后那些风浪他也都不会放在心上,闲云野鹤,每日弹琴奏乐,倒也活得自在。
他一直活到了楚阑舟死的时候。
楚阑舟那时声名狼藉,凡间界的那些人虽然不知道楚阑舟究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却都知道她是个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再后来,又有传言传来,说楚阑舟自作孽,于汴州伏诛。
楚风言摇摇晃晃,抱着琴走出了家门,沿着街边小路,一直走到了一座庙宇前。
这座庙宇早已荒废许久,蛛网密布,楚风言用扫帚扫了,然后坐在蒲团之上给楚阑舟弹琴。
他的琴艺还是在他在做官奴之时学的,那时还小,他弹琴弹得不是很好听,往后他便记在了心里,每日勤加练习,想着有朝一日遇见楚姑娘可以重新弹给她听。
之前弹琴的时候他心有杂念,想的是如何攀附楚姑娘给洛家平反,如今确是不同了。
他只想弹琴给楚姑娘听听。
可惜楚姑娘再也听不见了,倒是惹来了一些旁的杂七杂八的人来。
“这是什么庙,怎么之前没有见到过?”
“什么荒废的野神吧,也不知道是司什么的,若是司姻缘或者财运我还会去求一求。”
“还真有人祭拜啊。”
“看他疯疯癫癫的,估计是个疯子,别管他。”
洛风言不管外头人那些人的奚落言语,认认真真弹完了一整首曲子,然后他看着站在佛龛里的那具神像,心想,这压根不像她。
楚阑舟很漂亮,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凌厉感,这点泥塑神像压根勾勒不出她的一点韵味。
他又想起了当日春花宴初见,楚阑舟捧着栗子糕,满嘴是糕点碎屑,嘟着嘴巴看他之时俏皮活泼的模样。
这点活力也不像。
洛风言想。
但洛风言还是跪了下来,然后深深在佛龛前磕了两个响头。
接着,他又去看了看他的爹娘。
女帝为了彰显自己的歉意,特意教人修缮了父亲和母亲的陵寝。
陵墓修缮的十分华丽,和洛风言当年一个人自火场逃出,跌跌撞撞挖出的小土坑截然不同。
那里安葬着一个爱民如子却被含冤而死的魂灵。
楚阑舟是如此,当年父亲也是如此。
在这个世道,君子总比小人难活些。
回去的路上,他又买了一盒栗子糕。
栗子糕还是热的,姑娘说趁热吃会好吃些。
他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情感波动,只在狼吞虎咽,吃下了一整盒的栗子糕之后,提起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
洛风言并非想要殉情。
他对楚阑舟的感情,是钦佩,是仰慕,男女之情反倒少些。
楚阑舟为天下苍生是生是死都是轰轰烈烈,而他只是她救下的一个不知名姓的小小少年。
楚姑娘不记得他,他记得就好了。
楚姑娘说他资质太差,修不了仙。
可凡人能活的时间太短,他得活下去。
这世道总得有人记住楚阑舟究竟是什么个样子。
于是他便成了一个鬼,然后靠着楚阑舟教给他的法门,一步步修成了个鬼修。
不过楚阑舟没死,这当真是一桩幸事。
老天有眼,终究还是垂怜了他一回。
楚风言敛眉,遮掩住眼眸里的情绪:“栗子糕趁热吃会好吃些,夜深露重,林姑娘别忘了。”
楚阑舟点了点头,道:“好。”
月色微凉,楚风言的声线有些颤抖。
他实在是太久没见过楚阑舟了。
楚风言原本是想来修真界替楚阑舟报仇,却在仙门大比之时于人群中看到了林束。
林束站在人群之中,昂起首,同穆家家主对峙。
哪怕改变了形貌,那样熟悉的眼眸,楚风言只一眼就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