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淅沥沥,楚阑舟知晓身后之人是宴君安,却不敢回头,她坐在庙宇前,凝视着那一尊泥塑神像。
神像表情悲悯,目光望向世人。
可惜神像不会动,哪怕会动也不可能渡她这个小魔头。
楚阑舟调理着翻涌的魔气,面色发白,坐在莆团上摇摇欲坠。
已经足够狼狈了。
在心上人面前。
楚阑舟死死咬着牙,哪怕疼得要死也要莽足了劲死撑,就是不想在宴君安面前露出颓势。
但这伪装不过是纸老虎,宴君安只消一走近便能察觉出楚阑舟如今的不同之处。
察觉楚阑舟修为被废,察觉楚阑舟堕落成魔,亲手断送了自己的仙途。
可他没有。
宴君安生怕她化作蝴蝶飞走似的,甚至没敢进庙,而是站在雨中,像个水鬼。
“我在念虚宗寻不到你,师父说你下山了……阑舟,你同我回去。”
两人僵持了好半晌,还是宴君安开了口。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仔细去听,还能听出声音中有几分颤抖。
楚阑舟背对着他,摇了摇头:“我回不去了。”
宴君安往前踏了一步,声音里的颤抖再也掩饰不住:“为何不能回去?你出宗门不是大事,我去劝劝师父,相信我好不好,你能回去的……阑舟……”
宴君安在念虚宗这几年,从来都是克己守礼,从未有一天像今日这般失态过。
楚阑舟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去弟子堂了对不对?”
“那你应该看到了,我已被念虚宗除名。”楚阑舟小声道,“我和悟道子的拜师契约已经毁了。”
只有拥有拜师契才能算是天地承认的师徒关系,这种契约,天地只会承认一次。契约被毁是极其严重的惩罚,想要再连,基本上没有希望。
宴君安后退一步,脸色更白,但还是道:“总会有办法的,阑舟,念虚宗还有其他峰,不去剑阁你还能去其他地方。”
楚阑舟又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你回去吧。”
宴君安好不容易才找到楚阑舟,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他站在原地踟蹰片刻,思考着要不要进去,却听到脚边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楚阑舟丢了一个包裹给他。
宴君安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盏命灯,灯还点着,被这样乱扔里面的灯油居然没有溢出,还亮着莹莹微光。
是命灯。
楚阑舟的命灯。
宴君安连忙将这把灯藏进了怀里,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这点微光,生怕它被大雨浇散。
“你还记得当年承诺吗?”
当年夜饮许下的豪言,那个狂妄自大,看上去遥不可及的梦想。
宴君安怔愣地点了点头,又想起来楚阑舟此时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连忙开口:“记得。”
“今日起,你当执剑人,我做你的剑。”
荡平天下不平事。
……
那场大雨走得很快,等雨停之时宴君安早已不见了踪影。
后来他斩出了惊天一剑,吸引了世家的注意,楚阑舟这才有了片刻喘息之机,有机会巩固修为。
不过楚阑舟当时其实撒谎了。
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不过是想到当年的场景随口一说,实则是在找个借口想要劝她的小金丝雀回去。
后来她活下来了,就开始践行起了她当年的承诺。
楚阑舟为利刃,杀掉所有拦路者。宴君安为执剑者,顶着各方压力创立新法。
这段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只可惜纸里包不住火,楚阑舟入魔的事情还是传扬了出去,传进了小金丝雀的耳朵里,平白惹了不少争吵。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能支持楚阑舟死战到如今的,绝对不止是复仇。
楚阑舟举着剑,冷冷问:“你知道宴君安一死会发生什么吗?”
公孙宏邈道:“念虚宗和宴家溃败,穆家蒙受打击,或许还会有新的世家崛起。”
楚阑舟摇了摇头:“宴君安一死,旧有的势力无法平衡,他压着的那些氏族便会奋起,修者又会将矛头指向人族,百姓的生活将会永无宁日。”
穆家药人,乃至秦关月这样养鬼的修士和世家只会越来越多。
还有宴君安为剑尊之时设下的各种结界,宴君安一死,结界溃散,后果可想而知。
“那又如何?”公孙宏邈笑了笑,没有反驳楚阑舟的话,“等天道颓废之时,世家也好,百姓也好,他们都是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