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车之鉴,楚阑舟并未做出旁的动作,反正人形的时候魔尊并不受寒冷或是炎热影响。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数。
数到十的时候,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停在了她的身前。
有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眉梢划过,一遍遍描摹着楚阑舟的五官,落在她的眼睛,鼻梁,乃至唇舌之上。
楚阑舟耐心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面前人除了这个动作外还做出其他的动作。
她的耐心告罄,索性直接睁开了眼睛。
宴君安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睁眼吓了一跳,直接收回了手。
他的表情比上一次更冷了,整个人都丧失了身为人应当有活力,像是一座五官雕刻完美的冰雕。
只不过那冰雕的眼眶有些泛红,像是哭过。
任谁看到这样如雾隔花般的美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楚阑舟却不为所动,她将目光直直对准他的眼睛:“你想关我吗?”
宴君安神色中泛着些迷茫。
楚阑舟补充道:“你的储物戒里有现成的笼子。”
宴君安茫然的摇了摇头,将指尖点在了她的眼睛上。
“想吃掉。”
“阑舟,我想将你一点一点吃掉。”
“皮肉,骨血,灵魂。”
他的手指挨个划过楚阑舟的眉心,胸膛,乃至腿侧,分明在说这样可怖的话,他的视线却至始至终都与楚阑舟视线交汇,缠绵到像是在看极其珍惜的爱人。
他轻轻垂下头,细密的发丝垂落在楚阑舟的耳畔,激起一阵麻痒,语气极尽温柔,像是在说最为热烈的情话:“阑舟,和我一起共赴黄泉,好不好?”
耳鬓厮磨间,梅花暗香浮动,一丝一缕勾着人的心弦。
楚阑舟听着宴君安的神经质般的絮叨,叹了一口气。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非她所愿,但她在其中也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得解决。
可究竟要怎么样解决呢?
宴君安显然是疯得不轻,他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就连身上的香气都沾染了几分悲戚,楚阑舟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宴君安是个正经修者,若是惹了执念生了心魔后果不堪设想,楚阑舟重重叹了一口气,而后一把拽起宴君安的头发,逼着他同自己对视,认真摇了摇头。
“不,我不想。”
楚阑舟道。
这场荒唐的囚禁到此为止。
如果楚阑舟不愿意,这世道没有人能够囚禁得了她。
宴君安怔怔愣愣的,也不反抗,好像听进去了一点,眨了眨眼睛,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阑舟,你待天下人那样好,可为何却偏要待我如此残忍。”
世人皆知道楚阑舟成就了宴君安的剑尊之名。
可宴君安对楚阑舟而言,又是什么。
魔道和剑道差距太大,修行魔道者,有极大可能会逐渐被力量掌控,蚕食心智,最后沦为彻头彻尾的魔物。
可摆在楚阑舟面前的只有这条路,只有这条绝路。楚阑舟当年对自己的选择也没有把握,她便放了一把利刃。
宴君安是她飘行于无垠大海航船上的一支锚,是当年的剑阁小师妹楚阑舟悬在如今魔尊楚阑舟头顶的一柄利剑。时刻坐于长庚峰之上,若楚阑舟偏离了航道,便会出鞘。
可这对宴君安而言算是什么呢?
日复一日等待着心爱之人可能出现的那个可能性,日复一日坠入更深一层的绝望之中。
……
然后一次又一次,亲手了结自己的爱人。
楚阑舟松了手,轻轻替他抚平额前的碎发。宴君安此时再也没有坐于剑阁之上的矜持,他的眼泪落了一滴,其余的被他尽力忍在眼眶之中。
可湿漉漉的泪水还是沿着睫毛落到了楚阑舟的指尖,又顺着指尖滑落到她的手心,攒起了一小窝深泉。
宴君安压着嗓子,竭力忍住哽咽:“你从前与我说过执剑人的故事,你说我们在走一条必由之路,你也描绘过路尽头的景象,可你从未说过,等这条路走到尽头,那把剑会如何?”
楚阑舟抚弄宴君安发尾的手顿了顿。
飞鸟尽,良弓藏,莫说是修真界,就连凡间的那些忠臣良将都逃不过被肃清的命运。
楚阑舟……亦不能免俗。
于是上五家之乱结束于巽天二年
又三年,魔尊楚阑舟于汴州伏诛。
这条路,从楚阑舟做下决定开始,就注定会以此收场。
楚阑舟给宴君安编织的那个美好愿景,只是一场繁华绚丽幻影,只能用来哄诱常年待在高塔之上不谙世事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