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皱了皱眉, 道:“是"千寻瀑布侵肌冷, 四季闲花扑鼻香。"的季 。”1
“好嘞好嘞。”老板娘随口敷衍道,然后抬眼笑着看向了楚阑舟:“他昨天就想见你,但大家都跑了, 没人推他,就把他给留下来了。”
甄季耳根微红, 但还是很端庄的冲楚阑舟问好:“楚姑娘,好久不见。”
他并未起身, 而是颇为艰难地转了转身子,楚阑舟这才发现他有一条腿从膝盖往下都消失了。
已经变成厉鬼,应该不会再在身体上带有残缺才对,楚阑舟皱了皱眉,想开口询问。
“楚姑娘,你尝尝看,好不好喝?”杜若却端着手里的酒杯走了过来,“军师也帮忙看看,这个是边防图。”
甄季已经自然而然接过了手里的图纸看了起来,楚阑舟失去了开口询问的好时机,只能接过那杯酒。
杜若看上去有些扭捏:“我没喝过楚姑娘说的那种酒,就按照描述做了,但我们没有竹米种不出竹子,也不太方便出去买,估计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像姑娘喜欢的味道。”
楚阑舟轻抿了一口。
的确不像,竹酒偏甜,这个酒却是烈酒,带了点边塞的风沙味。
她面不改色将整碗酒都灌了下去,然后才道:“很好喝的,我很喜欢。”
杜若看上去很高兴,咧了咧嘴,又忙不迭想要跑去给楚阑舟斟酒,不过她显然很有自知之明,嘟囔道:“啧 ,这不是我的水平,要是有点竹米就好了……”
“你先别跑,你看能不能这样……”
杜若将酒坛放到了楚阑舟的桌子上,然后就凑到了甄季的身边。
两人指着边防图,很快就吵了起来,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但周围的士兵却全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楚阑舟看着他们,陷入了沉默。
宴君安轻轻牵住了她的手:“没关系的,阑舟,你可以留下来。”
楚阑舟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半晌后才默默摇了摇头。
宴君安微微皱了皱眉,他最担忧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楚阑舟一直很沉郁,尤其是在看到汴州的场景之后。
看到一个岁首楚阑舟可能仍旧会有疑虑,可在看到这些人之后,楚阑舟哪能不明白?
她宁愿看到地狱一样的汴州,却不愿看到这群“活着”且安居乐业的“岁首”。
他们和岁首一样,没有执念,原是不可成鬼的。
凡人死后自入轮回,可他们受到煞气侵蚀,又接受了楚阑舟死之前留下来的魔气,被迫成了厉鬼,只得强留在人间。
楚阑舟想起了岁首做噩梦时的场景,想起了岁首发着高烧,口里仍念着她的名字……
……可以说他们的存在,楚阑舟难逃其咎。
楚阑舟蹲了下来,默默捂住了脸。
宴君安站在楚阑舟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如果没有你,他们一样也会化为鬼。”
“汴州失守,煞气涌入,不止是他们,悯川会有更多的人成僵成鬼。等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楚阑舟很负责,身为最后一个楚家人,她自然而然肩负起了拯救苍生的担子,并且将一切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想当佛台上那个悲悯世人的孤零零的神,可宴君安不愿意。
哪怕她要成佛,也要带上他。
一定要带上他才可以。
可要怎么才能让楚阑舟把他带在身边呢?宴君安想了想,开了口:“如果我当时不闭关,就不会错过汴州的消息。”
楚阑舟瞪大了眼睛,就连眼睛都忘了遮:“这与你何干?他们本来就有刻意避开你的行踪,哪怕不是当日,也会是下一次。”
她的眼圈微微发红,显然刚刚才偷偷哭过。
宴君安都快心疼坏了,但还是接着道:“可我也该知道,我掌握了那么多消息,如果我再查一查,或许就能查到。”
当年如果他放下对修真界这些长辈的期待,再多查一点,楚阑舟就不会死去。
这是他继楚阑舟叛宗之后,第二件后悔的事情。
第一次,他被迫与从小长大的师妹分离 ,第二次,他失去了自己所爱之人。
这两件事皆无法挽回,他们横亘在宴君安的心间,成了剑尊最难参悟的心魔。
“这怎么能怪你?”楚阑舟猛得抬起头,声音大到就连原本站在一旁看戏的张大牛都回过头来。
宴君安和楚阑舟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忍住,笑了起来。
人生有诸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2
他们困于其间不得其所,挣扎反复,却需要始终向前。
苦难不可归咎于己身,这是他们选择的道路,前路难行,好在从不是她一个人去走这条路。
筚路蓝缕,但有他和她砥砺前行,总归是不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