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气源头在灯城坝。”
“还有……”那弟子压低声音。
“派出去的弟子……找到了穆婉莲。”
穆愿心一怔,而后垂下头:“知道了。”
穆婉莲被抓的时候不太体面。
她原本背后最大的靠山便是穆静姝,穆静姝一倒,原本依着她的那些男修们都变了嘴脸。念虚宗对她而言又不在是个好去处,她便离开了,四处散播了些不利于穆家的流言,再洋洋洒洒说些什么先前只是害怕,所以才为虎作伥被迫屈从之类的屁话,靠着楚楚可怜的卖相倒也真的俘获了一批男修们的芳心,却被隐姓埋名掩藏在人群中的穆家弟子抓了个正着。
穆愿心也知道这些天发生过的事情,她垂下头,低声道:“在离开之前,去看看她吧。”
……
再见到穆婉莲的时候是在一个荒僻的巷子口。
大雪飘飞,穆愿心披着大衣匆匆挤入巷口。
外面最近的风口太紧,大家都不敢露面,穆婉莲被人死死按着,漂亮的裙裾沾染了泥土和尘埃,再不复之前那般端庄。
穆愿心说不准自己的心情是什么——若说失望,这些天过去,她早就习惯这种情绪了。
虽说墙倒众人推,落难的穆家谁都想踩一脚,但她唯独不希望这个人会是自己的穆师叔。
温柔的穆师叔,会缝补衣服,笑容浅淡的穆师叔,每日都打扮得漂亮端庄的青莲仙子……现在这个浑身是泥的狼狈女人,颠倒黑白,将所有罪责都一律推给别人的穆婉莲。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她缓缓蹲下,蹲在穆师叔的面前,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哪怕穆家再如何,穆婉莲身为剑阁弟子,受牵连的可能性很小。
她甚至……比今日来看守她的各位都要更安全些。
穆婉莲摇了摇头,抿着嘴没有开口。
她不说话,穆愿心便也沉默下来。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话能说的,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大家都说穆婉莲是妖女是叛徒,擅长蛊惑人心,也不知道是在哪学的妖术。
可穆婉莲师叔,待自己,真的很好很好。
旧时母亲严苛,很希望她可以成为像小师叔那样的人,所以对她的教育,也严谨狠戾的不像是在教育稚童。
穆师叔那会儿还在妙华阁呆着,也还没有后来那些好名气,家族里的人甚至还给她许了门一看便不怎么样的亲事……她明明那样害怕母亲,却还是会偷偷带自己出去,会偷偷在自己的伤口上上药。
穆师叔一般都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给她上药,但她半夜偶尔疼得睡不着,听到穆师叔来了也不敢睁眼,那会儿她就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后背,是穆师叔在偷偷流眼泪。
她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吩咐旁边人放开穆婉莲,而后便转身离开。
穆婉莲沙哑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很显然带着怨气的穆家人并没有对这位曾经的青莲仙子有多少温柔:“我很嫉妒你。”
穆愿心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
“我啊……很嫉妒你。”
“你有的选,我却从来没有。”穆婉莲蓬头垢面,说话神神叨叨,像是个疯子,“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我从来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师叔,是有人逼迫你吗?”穆愿心的眼睛亮了亮,又猛得跑了回去。
可事实却注定没有如她的意,穆婉莲撇着嘴,没有说一句旁的话。
“少主人,时间太晚,该走了。”有穆家弟子走到穆愿心身旁,低语道。
穆愿心点了点头,临行前,又看了一眼穆婉莲。
穆婉莲却哑着嗓子问:“你要去哪里?”
她似乎有点不安,而这份不安是在见到自己之后才兴起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穆愿心如实回答:“去灯城坝,那里煞气随时可能爆发,我们……去支援。”
穆婉莲皱了皱眉,质疑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穆愿心自然知道穆婉莲想问什么,灯城坝早就有念虚宗的人接手,而穆静姝又是在念虚宗动得手,穆家这些人落到他们的手里,后果可能更加糟糕。
但。
“师叔,我们真的没有出路了。”穆愿心蹲下身子,轻轻捧住穆婉莲的脸,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到了穆婉莲的身上,她们的距离实在太近,穆愿心能看见穆婉莲冻得乌紫的嘴唇,穆婉莲能看清穆愿心眼底的青黑,“没有更好的出路了,我想了很久很久,可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以血换血,以牙还牙,想要保全现在的穆家,唯有付出足够的鲜血,才能偿还曾经的罪孽。
穆愿心看着穆婉莲,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不知师叔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师叔是穆家人,如果不愿去,可以随穆家眷属一起去,会有人接应你们。”
“穆愿心!”穆婉莲蹲在地上,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穆愿心,“你呢?你还习剑吗?”
穆愿心咬紧牙关,勉强笑了笑:“我......我不想学剑了。”
穆婉莲的眼睛猛然瞪大,她似乎很不敢置信,几乎是在暴怒地怒吼起来:“你撒谎……你在撒谎!”
穆愿心匆匆转头,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片狭小蔽塞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