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从,你我便一起死在金阵之中吧。”叶飞音道,虚无之中,造化似乎能与她对视起来,她双目平静得几乎死寂,仿佛已能坦然赴死,并不在乎今后的结局。
“你舍得下他?”造化问了一句。
叶飞音道:“他身上的戾气已被濯清,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如此,日后飞升,看他造化吧。”
一句话,她说放下也便放下了,此刻又像是对那阎徊无情了一般。
造化幽幽一笑,忽然有些感慨,自己竟有一日能被自己的一片魂识拿捏住七寸。
“叶飞音,你当真敢与吾死在一起?”此刻这两人给她摆了这样一道,造化很难不怀疑这是他们早先就合计好的,难道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叶飞音与那阎徊之间有了什么联系不成?
可这怎么可能呢?叶飞音与她一体,她做什么都不该逃过她的眼睛,就连她在那只魔身上释放剑气的时候造化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叶飞音不可能瞒得过她。
“多说无益。”叶飞音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愈发与造化消耗起来,体内神力的空虚再加上金阵的腐蚀,造化很快就败下阵来,她咬着牙,目中渐渐没有了怒色,仿佛感受不到金阵的腐蚀一般,专与自己这一抹神识缠斗起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在。
设阵的阎徊很快发觉了不同寻常之处,在发现造化竟不再分神对抗阵法之时,他心中便很快掠过一个念头,而后从怀中拿出一直被他护得完好无损的魂灯来,往金阵中送了过去。
那是叶飞音的魂灯,他去问莫青舟要来的,阵法是他设的,他自然知道何处有破绽,能将叶飞音的那缕神魂引出来。
之后,杀死造化,他只需再为她寻一个完好的身体就可以了。
叶飞音的纠缠让造化无心再去关注金阵,她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死在自己的一抹神魂手上,更可笑的是,她的这片神魂竟然还开口道:“你活了这么久,也未能达成自己所欲之时,何必再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那你又能活出个什么结果来?”造化反问。
“上界能够控制上神,帝君束缚得了你,却束缚不了我叶飞音。”叶飞音喃喃道,“不过你若是继续负隅顽抗,待我形体灰飞烟灭,可就再难找下一具如此契合的了。”
“当初你将自身分为三片神识,不就是为了瓦解帝君对你的掌控吗?”叶飞音道,“而今正是时候。”
时至今日,造化的确有些分不清哪个是她自己,哪个是叶飞音,她们两个本就是一人,本质上谁活都是一样。
造化的成神之路其实颇为坎坷,她曾因桀骜难驯,被帝君种下神契,她的力量无法对抗上界。
至于为何单对造化如此,因她曾是魔。
亘古之时其实只有神魔之分,并无仙无妖无人,神魔地位相当,本是平等的,只因神族多有羽类,所以大多都住在天上。两族更迭了几代掌权者,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甚至会相互通婚,但生为混沌之阴的魔族天生就身负浊气,与神族的清气相对,后来慢慢就演化为了神族乃是上界,魔族乃是下界之分。
后来人族的出现,让这种境况加剧,人族崇尚天地清气,厌恶浊气,以追求上界为毕生所求,渐渐成了而今的修真界。
造化是唯一以魔身成神的,随着下界的物种渐渐增多,魔族的版图愈发割裂混乱起来,时有战争,扰人清修。
造化不胜其烦,她起初只是想寻一个清静之地修炼的,上界便成为了唯一的去处。
神族的帝君不信任她,要她签下神契永远不进犯神族才肯留她在上界,造化没有多想便应允了。
起初的确相安无事,造化也的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清静,可后来渐渐地,帝君开始垂涎她的力量,支使她去做各种神族不屑于做的事。
譬如以神的名义,屠戮下界,以求平衡长远。
神族自不愿让自己华丽的羽毛沾染血腥,于是这种事都让造化来做,做完之后又以道义之名降她天罚,美名其曰洗去她身上的罪孽与血腥之气。
一次也就罢了,可没多久又来了第二次,造化有些厌烦了。
她忽然明白,什么平衡长远,其实都是借口,上界只是希望自己的种族纯良,他们不希望下界的大能飞升之后居身神位罢了。
只有羽族才是上等,他们白璧无瑕,手上不曾沾染半点血腥。
上界也好,下界也罢,不是手上干净他们就真的干净的。
屠戮魔族之后,造化曾不止一次地想,她手上染了同族的血,还算是魔吗?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她被上界那套说辞给同化了。
魔族只是因为浸淫人界已久,自然而然分出了善恶而已,倘若换成神族,他们也是一样。
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
魔族她屠过了,人族为主的修真界也被她刚刚屠戮过一遍,那是不是该轮到上界了呢?
这才是平衡,这才是她造化之名的由来。
造化眼神微动,她想起来了,叶飞音这片魂识才是原本的她,什么有情心,什么悲悯心,是她在上界浸淫许久后滋生出来的妄念。
那些不过是她的衍生罢了。
唯有叶飞音这一片,才是她的本原,才是她的平衡之始。
金阵中激烈的争斗骤然停止,在造化停手的这一瞬,叶飞音也瞬间停手,她们自始至终都是一体,实在不该分什么彼此。
“好吧。”造化收敛了眼中的杀气,目色变得与叶飞音一般平静,“我服从于你。”
具有磅礴之力的神格落到了叶飞音手中,她才是造化之始。
“阎徊,收阵。”叶飞音说了一句,她身上实在伤得厉害,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只怕不出几息这金阵的力量便会彻底撕扯她的魂体将她四分五裂。
好厉害的阵法,不愧是阎徊,她与造化争锋许久,现在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去破阵了,只能寄希望于阎徊能够听她的话。
话音未落,那金光便骤然消失,叶飞音一阵眩晕,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两人俱是一般的狼狈,浑身伤痕可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竟是没有一块好的。
“是你…是你吗?”阎徊小心翼翼地问。
叶飞音轻轻点了点头,她道:“造化已死。”
两人已然变为再普通不过的下界修士,唯有叶飞音掩在衣中的那盏魂灯格外热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