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样的事,谁能看得开?好在有你,还能陪着开解开解。”林风致叹道,跟着傅方见走到桃林深处,看到坐在石亭中的严凡。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像被抽走魂魄般,脸庞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坑洼,竟无一处好肉。
“严道友。”林风致走进石亭,像怕惊扰他般小声道。
严凡一动不动,只是道:“上神,以后叫我聂凡吧,聂是我母亲的姓氏。”
一句话便道出他的心境。对于离火谷,他心里除了恨和绝望,已经不剩半点感情。
林风致点点头:“聂道友,你近日身体恢复得可好?”
“我很多,多谢上神挂心。说来多亏上神与昆虚的道友,愿意在这样的时候还对我和我的族人施以援手,只是可惜……我已是废人一个,如此大恩,也不知能否还上,就请上神先受我一拜。”聂凡起身,说跪便跪。
林风致阻止时已然不及,只能抻手扶他:“聂道友言重了,快些起来。”
“上神,聂凡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聂凡却执意跪地,道,“我这些族人生来与世无争,不擅争斗,却被我拖累,若是离开昆虚恐怕会被严慎赶尽杀绝,我斗胆恳请上神收留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长耳族虽然修为不济,于田耕一事却极有天赋,若是能留在昆虚,他们可以替昆虚耕种开荒,只求上神收留!”
“你快起来吧。我今夜来此就是为了和你商量这件事。”林风致振臂发力,将他强扶起,“我已经决定了,留下你们。”
聂凡总算露出如释重负的目光,道:“上神仁厚,聂凡感激不尽,若有来世,定为上神为牛为马,以报此恩!”
“扯什么来世,你……”
“上神,你快点劝劝他吧,他想……离开昆虚,回离火谷报仇!”傅方见闻言急道。
林风致大惊,道:“聂凡,此事非同小可,以你现在的情况,出了昆虚宗门就……”
“我知道!可是我母亲因我而死,还死在我的面前,这仇我怎能不报?”他说着攥紧双拳,仿佛又回到母亲自绝于眼前那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这身体,如何报仇?”林风致蹙眉劝道。
“我虽然成了废人,但一命换一命,带走严慎还是可以的!”聂凡道。
“聂凡,你的命是大伙拼尽全力才保下来的,怎可为了严慎再白白葬送?”傅方见拦在他面前,急道,“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多谢你们,可我已经是个废人,留着命又有何用?不如让我痛痛快快报了这个仇,死得瞑目。”聂凡平静道。
他眸中已经再无昔日光芒,只剩一团死气。
林风致想劝些什么,可他如此绝望,从小被家族厌弃,地位低下受尽欺凌,好不容易有些转机,却又被父亲兄长逼害,修为尽废,母亲自绝……如果她是他,恐怕也会觉得人生已经无望。
一个没有希望的人,再动听的劝慰都没用。
“聂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昆虚也许可以恢复你的修为呢?”林风致道。
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聂傅二人也停止了争吵。
“化云之境中有三座神炉,清浊混虚,你既是炼器者,应该听过这三座丹炉。”林风致掷地有声道。
“清炉炼丹,浊炉炼毒,混虚炉……”聂凡喃喃道,“炼人。”
洗髓易骨,可换天赋,重塑金丹。
“所以,留在昆虚。”林风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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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聂凡,从月盈殿出来,已是三更天。
林风致总算松口气。
“你给他希望,可若无法实现,岂不更加残忍?”祁怀舟陪她走在夜晚的山路上。
“不给他一个希望,他如何撑下去?何况你怎知无法实现?轻絮已经入主丹坊,给她点时间参透混虚炉的奥妙,也许就能帮到聂凡。”
“那得多久时间,一年两年还是十年百年千年?”祁怀舟反问她。
“我无法承诺,但我愿意尽力一试。”林风致道,“对他来说,寻死是一条路,等待何尝不是另一条路?”
“可你知道等待的痛苦吗?”祁怀舟停步凝望她。
曾经也有一个人,承诺过要救他。
于是他等啊等,在黑暗里等过漫长的光阴,从满心期待等到绝望。
那种滋味,生不如死。
“你今晚怎么了?”林风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我只是……”祁怀舟垂下眼眸,道,“不喜欢等待。”
“没人喜欢等待,可有时除了等待,我们别无他法。”林风致一边说,一边拣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拍拍身边的空位。
祁怀舟上前缓缓坐下,两人不再提及聂凡与等待,就这么静静地并肩坐在夜色之中。
良久,林风致才再度开口:“祁怀舟,你知道剖心有多痛吗?”
祁怀舟慵懒的目光忽然一震,望向她:“你为何问这个?”
“今日去见锦枫师姐了,她同我提起些昆虚旧事,我才知道十方古阵的阵眼,是邪主的心脏。”林风致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它的血,它的骨,现在是它的心……那得多痛?”
祁怀舟眸色渐远,仿佛穿透茫茫夜色看到遥不可及的时光另一头。
“你同情他?”他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