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打从脱离险境开始,黑发年轻人就已经保持着单手撑着面颊,坐在楼梯上发呆的姿势保持了很久了。
没有人敢上前去问他怎么了,也没有人想要去打扰他。
当一切安静下来,黑发年轻人就像是在那场暴风雨中将自己的魂魄也丢失了一般,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姿势望着船只的某个角落,发呆,如同行尸走肉。
事实上,大概就连兰多自己也说不上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对于即将找到巴布鲁斯岛,找到利维坦号,完成父亲的遗愿这件事,完全开心不起来……在所有的人都围着利维坦雕像看个不停的时候,他站了起来,绕着席兹号的船舷走了一圈,最后又上了楼梯,然后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打开房门,里面因为之前船体的倾斜已经一片狼藉。
办公桌上的东西宣布滑落了下来,水晶球、摆饰摔碎了一地,兰多走了两步,不小心提到了一个东西,微微一顿弯下腰捡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提到的是一个小小的卡尺,纯银制造的,雷蒙德总是喜欢拿着这东西在航海图上量来量去,有时候兰多想要拿来玩玩,也会被义正辞严地拒绝。
……现在倒是没人拒绝他了。
兰多想了想,唇角轻勾,片刻之后又迅速放平了唇角,将手中巴掌大的卡尺端端正正地放回了桌面上,他有绕着整个船舱里转了一圈,然后在角落里捡到了雷蒙德的外套——大概之前是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兰多将那外套捡起来,拍拍灰,扶起办公桌后的扶手椅,将衣服搭在了那张扶手椅上。
他想了想,在没有得到任何人批准的情况下,默默地坐上了那张椅子。
感觉到船舱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兰多动了动,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外,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得正好,迪尔,我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停顿了下,他似乎觉得有些冷,顺手将搭在靠背上的雷蒙德的衣服捡起来披在身上,那衣服他穿果然是大了,挂在身上空荡荡的晃来晃去……他点燃的煤油灯,一只手拎起它,摸索着来到了书架旁边,站在散落一地的书旁,他回头看了一眼迪尔,然后又笑了笑,弯下腰,从里面捡起来了一本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转身递给金发青年。
迪尔顺手结果,发现手中的是那本曾经在他的船上,后来被雷蒙德也就是小白强行顺走的那本关于巴布鲁斯岛屿的书,上面用古老的语言,几乎记载了关于巴布鲁斯岛屿上所有的一切秘密……兰多伸出手,将书籍翻开了几页,在某一页上停了下来,问:“上面说了什么?”
迪尔看了几眼,有些莫名地回答:“巴布鲁斯岛屿的名称来由,‘la dehofhrtie ind blus zshir riewnff,y,la rgetrg condition la que apuntanfug en la direcdjie de la leviatán……’这是说要寻找到巴布鲁斯岛屿,就要拥有一件神圣的物品,以及,拥有特殊血液的人将指引利维坦所在的方向,‘apuntanfug en rebrong people to crotru nack eninfes,y,juse ting sding still stuay eninfes’,拥有特殊血液的人可以将已经离世的人重新唤回人间,只要他们以任何形式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干什么,以前雷……咳,那谁不是翻译过给你听么?”
黑发年轻人手中的煤油灯轻轻摇晃了下。
他摇摇头,将手指指向最后一段:“我要听最后一段,说的什么?”
迪尔低头看了几眼。
随即脸色微变。
“上面说了什么?”兰多又问。
“巴布鲁斯岛屿上人们的神力均由利维坦的祝福诞生,作为最初的海洋巨兽,它拥有将一切的灵魂从冥界带回人界的力量——包括它自己,可能会以任何的形式重生,包括……”
“……”
“人类。”
第五十九章 我不知道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害死了雷蒙德。
【如果那岛屿上的生物因为受到了利维坦号的祝福,都可以起死回生——或许利维坦号本身也拥有这样的能力?哪怕只剩下一片船舷碎片,一个舵盘……】
【如果利维坦真的存在,那么它就应该具备将自己从冥界唤回的本事。】
【雷蒙德,我总觉得你不想去寻找利维坦号,为什么?】
【雷蒙德,你到底为什么变得那么奇怪?】
【雷蒙德,你是不是不想为我的父亲完成他的遗愿?你不想去可以提前告诉我,我自己去也没关系!】
【昨晚我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我变成了海怪。】
【飓风之中,我于深渊中出现,毫不留情地将席兹号吞噬,用我的尖牙以及鳞片,将席兹号以及席兹号上所有的东西都撕成了碎片——包括你。】
【最后一句歌词分开来看的话很容易猜到其中的关键,我猜想,如果要得到利维坦雕像,应该需要击退利维坦,甚至是杀死它。】
【可是我们怎么可能弄得死那种东西?】
【那就指望它把行行好,脖子送到你面前让你一剑抹杀好了。】
……
良久的沉默。
兰多缓缓地闭上了眼。
他放下煤油灯,转身回到了那把扶手椅的旁边坐下,他没有理会放下书,满脸不安地跟上来的迪尔,只是盯着桌子上的那把唯一被端正放置在正中央的银色卡尺,良久,用低沉沙哑的嗓音道:“我总是在想,这一次找到利维坦号后,就回到西尔顿巴塞罗罗家的老房子里。”
“……”
“每天晚上去打打牌,输了就乖乖回家睡觉,赢了呢,就跑到酒吧里去喝两杯,然后将钱塞给脱衣舞娘,让她们给我跳上一曲舞,深夜回到家,爬上床什么也不想就睡觉了,睁开眼睛,就又是新的一天。”
“……”
“我会坦然又不要脸地接受别人鄙夷的目光,那又有什么,我就是个一事无成的二世主啊——当别人问我‘你这么烂泥巴扶不上墙,不怕有一天巴塞罗罗家的百年基业被你败光,沦落到街头乞讨吗’的时候,我就会笑着告诉他,您真是多虑了,难道不知道在我跟你打牌的这些时间里,我们巴塞罗罗家族的船队正在巴比伦海上横行霸道呢,因为——”
来人沉默地走到黑发年轻人面前,停顿了下——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人整个人陷在那把巨大的扶手椅中,笼罩在阴影下,他看不清楚他脸上的情绪……犹豫了片刻后,他抬起手,用那稍有些粗糙的手掌胡乱在黑发年轻人的脸上摸了一下。
在触碰到黑发年轻人的一瞬间,他似乎略微惊讶手上的触感,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手,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掌心,片刻之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紧紧地抿起了自己的唇。
“兰多,你不必——”
“我得告诉那个想着巴塞罗罗家倒闭的人,”仿佛没有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兰多深呼吸一口气,用更为沙哑、缓慢的声音说,“我得告诉他,巴塞罗罗家的百年基业并不会被我败光,因为,我家有个高级仆人,名叫雷蒙德。”
“……”
“那家伙高大威武,精明能干,人称巴比伦海行走的无价之宝,海上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