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闲谈少叙,父子二人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别的地方。
一坛酒不一会儿就见底了,陆行渊撑着额角,有些醉意朦胧。他的眼角余光瞥到陆晚夜放在桌上的古籍,顺手拿了过去。
陆晚夜收藏丰富,陆行渊到现在还在了解。因为太多了,陆晚夜自己都记不清,偶尔冒出点什么,陆行渊都不惊讶。
这卷古籍陆行渊第一次见,上面所写皆是以墨勾勒,墨质特殊,即便古籍泛黄,它也清晰可见,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古籍所记是一张卷轴,被人千锤百炼,刻画光阴之术,可以回溯时间。
陆行渊本有几分醉意,看完这第一句后,整个人都清醒了。他正襟危坐,认真地往后看去。
陆晚夜品尝着最后一杯酒,气定神闲,他既然当着陆行渊的面把这东西拿出来,就不担心被陆行渊看见。
陆行渊越看越吃惊,古籍的最后是一张画像,所画之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卷轴,仰望苍穹,若有所思。画像不过寥寥几笔,没有清晰的五官,却画的十分传神,可见此人睥睨天下之气势。
陆行渊觉得很是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陆晚夜提醒道:“始祖。”
陆行渊一怔,这熟悉的气场岂不就是他血祭时的石像?只是比起石像,这张画像没有角。
倘若陆行渊能够看见自己身后幻化的魔影,就会知道比起石像,除了角,他身后的魔影和这张画一模一样,甚至是手上的卷轴,也是分毫不差。
“这个世上真的有人会光阴之术吗?”陆行渊死过一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在他这里,一直是个解不清的谜团。看着画像手里的这张卷轴,他总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后人会不会我不知道,但始祖手上这张卷轴真实存在。据我所知,他当年想要回溯时间,所以制造了这张卷轴,但最终并不满意,卷轴所能回溯的时间有限,他取之无用,便随手丢弃。”
陆晚夜的声音沾了两分酒意,听起来比以往更加低沉醇厚。他和陆行渊说话之时,始终是一个十分惬意,放松的姿态。并没有因为他是长者,就只有严肃成熟的一面。
“这张卷轴在现有的记载中,先后出现过几次,大多记载模糊,除了引起争端外,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陆晚夜有些惋惜,资料太少,不足以让他深入研究。他本来已经把它抛之脑后,用来压箱底。但今日看见陆行渊身后的幻影,突然想起来这事,才又把它找出来。
魔族的血脉之力能够追溯根本,若是血脉同宗同源,身后的幻影就是同一个魔族虚影。偶尔因为血脉觉醒的程度不同,身后的虚影也会有所不同。比如陆行渊和陆晚夜,他们一个是喝了古魔精血,一个是血脉之力被完全激活。
他们的力量同而生异,魔族不惊讶,陆晚夜却想了很多。或许有些事,他该透露给陆行渊,让他有所了解。
陆行渊摸着这张画像,总是忍不住想起他和谢陵的重生。他和谢陵前后脚的时间在悬崖上睁开眼,谢陵万念俱灰,麻木痛苦。
这么久以来,陆行渊一直没有问过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他那时让皇朝和宗门斗的两败俱伤,收拢了两方的势力,旁人要杀他并不容易。而且若是死在别人手上,他不会是那样的神情。
陆行渊心情沉重,问道:“如果卷轴被人用了,会产生什么后果?”
陆晚夜轻笑一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用过。不过我知道这张卷轴应该怎么用。”
陆行渊敏|感地抬头看过去,陆晚夜目光深邃,道:“始祖是个有恶趣味的人,这张卷轴是用杀阵承载光阴之术,以肉身为祭,神魂开道,如果使用者一不小心把别人也卷进来,因为光阴之术的残余,他们很容易在不稳定,没有明确时间的空间里重逢——也就是梦境。”
陆行渊眉心狠狠一跳,不着痕迹地放下古籍,把手拢入袖中,压下自己的异样。陆晚夜所言,和他的遭遇是如此的相似。
重生,梦中相见。一个是巧合,两个也是巧合吗?
陆晚夜没有注意到陆行渊的异色,也想不到自己儿子的奇遇不止一个,他打了个哈欠,懒散地靠在躺椅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身看着陆行渊。
“始祖之血非比寻常,你如今神魂没有完全融合,承载不住这股力量。等你神魂融合后,它应该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陆晚夜经历过古魔之血的洗礼,因为是初代古魔,血液强度无限接近始祖,深红之中带着金色。他被血液炼魂淬骨,知道血液纯度越高,带来的好处越多。
陆行渊眼下这情况,首要做的还是融魂。
陆晚夜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陆行渊把族里的事物安排好。融魂之时不能被人打扰,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闭关是最好的借口。
知道始祖之血对自己没有危害,陆行渊的思绪就有点跑偏。他的神识找到储物空间中剩下的半瓶魔血,犹豫片刻,道:“如果有足够多的魔血,能不能给你修复神魂?”
已有两分睡意的陆晚夜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道:“我是魂体,修魂要用天材地宝。你要是真有多余的魔血,最好给自己留着,融魂的时候说不定用得上。”
听到否定的答案,陆行渊有些泄气。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天地间能够修复神魂的天材地宝不多,找起来可能费时费力。但是没关系,为了陆晚夜,他不怕麻烦。
陆晚夜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的好孩子时时刻刻忧心他的身体状况,他当然很高兴。只是在他的计划里,他没想过自己能活那么久。残魂被卷进小世界是意料之外,复活这种事他没有想过。
陆行渊没在小世界待太晚,估摸着晚宴结束他就从小世界离开了。
月上梢头,清冷的银辉如水流泻。
陆行渊坐在床上,一抬头就看见案桌上的香炉。他之前用过三次灵犀香,次次入梦遇见谢陵,所以他一直深以为是香的缘故。
但今夜听到陆晚夜所言,他心里的坚定有了动摇。
陆行渊沉默片刻,没有燃香,直接躺在床上,放松思绪,让自己很快进入梦境。
熟悉的意识下沉让陆行渊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他睁开眼,发现这一次梦境里的景象格外的正常。没有束缚的红绳,也没有暧|昧的薄纱和软塌。
他站在一间阁楼里,案桌上燃着香,像是雨后晴空,清新淡雅,沁人心脾。阁楼有一扇窗,窗户大开,窗外青山绿水,天高地阔,碧蓝如洗的晴空中,时不时地飘过几朵云彩。
大概是梦境太正常了,陆行渊反而有了不真实感。
他环顾四周,准备寻找谢陵的身影,冷不丁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在身后。
“师尊,你饮酒了?”谢陵从阁楼的入口走来,他很清醒,从容不迫,雪白的耳朵直立,长发都扎起来,干净利落。
陆行渊在适应梦境,嗯了一声。
谢陵转到他跟前,凑近嗅了嗅,道:“这次又是和谁?沈炽?”
陆行渊一惊:“你怎么……”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就想到上次醉酒那个模糊不清的梦。既然入梦不是因为灵犀香,那上次极有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