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什么朋友,又很排斥别人,那些委屈和心里话都是半开玩笑半当乐子地说给陆行渊听,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太过狼狈。
想到谢陵上辈子隐忍而又痛苦的神情,陆行渊胸口发闷,越发的睡不着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块玉简。
他和谢陵分隔两地时,他说过让谢陵把欺负他的人都记下来,将来他有机会碰面,一定帮他讨回公道。谢陵很乖,他把一切都放在这块玉简里。
当时妖族远在天边,陆行渊没有看。眼下夜深人静,想起过往,思念如潮,陆行渊摩挲着玉简,指尖一点冰凉,烦躁的心逐渐平静。
他把玉简贴在眉心,心里想着谢陵会在玉简里留下什么。应该不是单纯的告状,因为他给玉简的时候,眼藏狡黠之色,完全不像是要告黑状的样子。
神识进入玉简,陆行渊最先感受到的是一阵轻柔的风,带着草木的气息,仿佛置身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师尊,我想你了。”
耳边响起饱含思念的声音,温柔眷恋。
陆行渊眼前一花,很快便置身谢陵在妖族住的风月无边楼。残阳如火,半边天渲染成艳色,屋子里铺满了橘黄色的霞光。
谢陵坐在露台的廊椅上,张开双臂靠着木廊扶手,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削瘦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整个人惬意放松。
隔着现实的壁垒,他在过去的时空凝视着陆行渊,那双蓝色的眼睛充满了深情,像是一汪能让人沉溺的深潭,无可自拔。
陆行渊心脏狂跳,那样的眼神就像是等待这一天等待了许久,无处诉说的思念被寄存在这里,只等着他打开的一天。
“师尊,你还好吗?”谢陵的眼神始终在陆行渊身上,他说着没能和陆行渊联系的那些日子的琐事,絮絮叨叨了一会儿,他目光微垂,道:“师尊,你会嫌我话太多吗?”
“怎么会呢?”陆行渊凝望着眼前的幻象,低声喃语。
他怎么会嫌谢陵的话多呢?他巴不得他的话再多一点,把每天的事掰碎了告诉他。他和谢陵之间,他一直是倾听者的角色,倒不是他话少,而是他喜欢谢陵的声音。
每当谢陵和他说话时,不管他在做什么,他都会分出心思来聆听。或许他不会回应谢陵,但会因为谢陵高兴而舒展眉眼,也会因为谢陵难过而微微蹙眉。
他只有被谢陵的声音包围的时候,才不会觉得自己身在黑暗之中。每当谢陵离开,他独坐空院,世界从未有过的安静,那么孤寂。
廊椅上的谢陵起身,晚霞拉长了他的身影,他朝着陆行渊步步而来。他只是一道神识,隔着时空不可能触碰到陆行渊的神识,但他还是准确无误地在陆行渊面前停下。
那双蔚蓝的眼睛漂亮地不可方物,就算是世间最美的宝石也比不过。他凝视着陆行渊,因为背对着晚霞,面容微暗,眸光幽深。
“师尊,我喜欢你。”谢陵仰头,印上陆行渊的唇。
陆行渊瞳孔骤缩,神识间的触碰毫无感觉,可他还是心如擂鼓,觉得唇上酥麻,心底的想念犹如潮涌,一发不可收拾。
“小狼……”
陆行渊低语,抬起手想要抓住面前的人。不曾想晚霞散去,四周坠入黑暗,神识消失无踪。
下一刻,无数纷乱庞杂的信息涌入陆行渊的脑海,那是妖族的地图和势力划分,无不详细地记载了妖族的风土人情,把能用的不能用的都整理归类,就算是一个对妖族全无了解的人,凭借这东西也能在妖族内搅动风云。
陆行渊的神识足以轻松地应对这些消息,他取下玉简握在手中,心脏砰砰直跳。
“小狼……”陆行渊亲吻玉简,仿佛是为了回应那个藏在玉简里的吻。红色的瞳孔幽暗深邃,无处安放的思念让他有一点烦躁,他无视了身体的异样,眼眸半垂,咬牙道:“狼崽子!”
划过唇齿的称谓,带了一点狎昵的意味。
虽然设想过谢陵不会直白地告状,但陆行渊也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把爱和欲藏在只有他能看的地方,让他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毫无防备地闯进去。
晚霞迷人,光色朦胧,置身在绚烂光明中的谢陵比春光还要明媚动人。他一直在追逐陆行渊,却不知道他像太阳一般炙热,让置身黑暗的陆行渊生出想要吞噬的贪婪。
陆行渊单手捂脸,沉默片刻后,默默地念起清心诀。那本他曾经讨厌过的书,上面的每一个字他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束缚,但现在他需要这份束缚来克制。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陆行渊早上起床后的脸色略显阴沉。梅洛雪来送他,看见他这幅模样,诧异道:“这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陆行渊:“……”
妖族路远,陆行渊此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返回,他整理了谢陵留给他的东西,给梅洛雪拓印了一份妖族的地形图和局势图,让她交给怀竹,想办法渗透进去。
“我标了红点的地方尽量不要起冲突。”陆行渊叮嘱道,那些是谢陵的势力。
梅洛雪神识一扫,把那些特殊的地方记下来,嘴角带笑,眼神不断地往陆行渊的身上瞟,道:“想当初你还在襁褓中,那么小一个,一转眼就成大人了。我都还没好好陪陪你,感觉你就要成别人的依靠了。”
梅洛雪话里有话,陆行渊抬头看向她。
梅洛雪靠着石桌,歪头打量陆行渊,手指间夹着拓印的玉简,道:“如此详细的地图,没有在妖族生活过几年,只怕画不出来。”
妖族是魔族的一块短板,因为精力都放在人族这边,那边的消息网就弱了许多。但陆行渊总能比怀竹更快一步掌握妖族的消息,之前在荒域的时候也是如此。
梅洛雪不是没有产生过怀疑,这次出来见到谢陵后,她更加深了心里的猜测。怀竹的消息上说谢陵和陆行渊是师徒关系,而且一直以来关系都不怎么好。
可是那场喜宴上,看着和师无为拼命的陆行渊,哭的泪流满面的人,传达的可不是讨厌的心思。
陆行渊甚至把疾风派去保护谢陵,让疾风跟着他进入秘境。
“阿渊,我对你爹娘的想法多少有些了解,所以我能试着去理解那些痛苦的日子,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梅洛雪收了玉简,手掌撑着桌面,微微俯身道:“你得明白一件事,你是魔族的王,而他是谢道义的儿子。”
梅洛雪有些担忧,但凡对方是个身份普通一点的人族或者妖族,她都不会说什么,她还没有固执到这种地步。但为什么偏偏要和谢道义扯上关系?他们能原谅的人里面,可不包括谢道义。
“小姑,你觉得谢萱是个怎样的姑娘?”陆行渊没有回答梅洛雪的话,反而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
梅洛雪一愣,这个被她算计的皇女,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过杀意,哪怕是知道自己被利用,她也只是惊讶和失落。
她对梅洛雪很好,而且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外,没有养在谢道义膝下,她身上完全没有谢道义的影子,也看不见皇权争斗留下的痕迹。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姓,谁又会把她和谢道义联系在一起?孩子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他们可以选择活的堂堂正正。
“他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可没打算把他让给别人。”陆行渊抿唇轻笑,他知道梅洛雪在担心什么,因为谢道义现在对谢陵太过关注。
可是那又怎么样?他的怜爱如同施舍,谢陵可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