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硬地拒绝:“不了,万一人家审讯师姐起得早,发现里面躺了一具叫不醒的尸体,恐怕会引起慌乱。师兄,你明日还是偷跑出去吗?会不会引起轰动?”
她想让戚庭谨慎低调,千万不要产生“小妖精托梦夜诉苦,大师兄情急破万难”之类的离谱谣言,她承受不住。
戚庭让她放心:“明日,我与掌门约定的期限已到,卯时可出。”
师兄愿意捞她一把已是很给面子,再多的话墨心竹不好开口,只能半喜半忧地一路飘荡回去。
一片黑暗中,澄澈的眸子缓缓睁开,透过密闭的窗纸,外面有若隐若现的微光。
门外有人值守,回来时她看见那群修士站得笔直,尽职尽责,脸上没有倦色,也不交头接耳,像一排挺拔的梧桐,唯一的区别是梧桐有叶,被风吹过会发出声响,他们不会。
屋内安静极了,附近连虫鸣都没有,墨心竹躺在床上,疲倦地翻了个身。
这间屋子很小,且陈设异常简单,这些人虽然没有苛待她,铺了褥子,还给她一床新晒的棉被,但墨心竹免不了煎熬。她不觉得这些人做法极端,相反,她能够理解。就好像原本宁静安详的竹林里冒出火星,假如不及时掐断,等到火苗蹿起,用不了几日,青绿的竹林会变成一片焦炭。
现在她成了那簇隐秘的火星,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被扑灭,要么呈燎原之势,大肆破坏一通后苟延残喘地换个地方生活。墨心竹不想去评价自己今日的行为,她有点良心,又好像没有太多。倘若自己摇摆不定,可能明天都活不过。
“我尚且还能安静潜伏一段时日……不知道穆师姐那边如何了,那些人会如何对她……”
墨心竹合上眼,在不安中睡去。
鸦声凄凉,赤目黑蛾停在石制容器的边沿,诡异的眼睛注视着其中动向。蛊虫狰狞地扭动着身躯,随着时间流逝,它逐渐虚弱。黑蛾翅膀轻轻扇动,细小的足肢腾空而起,不到片刻,落在一根苍白的手指上。
“大哥。”须霍把蛊虫将死的消息传递给须阎。须阎半晌不语,他甚至记不起这枚棋子的名字。
须霍精瘦的脸庞上扬起一抹笑:“许多年前的事了,是个南境捡来的女子,没什么太大用处。”
“嗯,以后这种事就不必说了。”须阎缓缓道,“她呢?”
“才和我联系过,大概出了什么事,问我有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不过并未显露焦急,应该无碍。我在想,要不要告诉她其他人的消息。”
须阎睁开浑浊的双眼,对面立马闭嘴。
“苦心经营那么久,你还嫌暴露的不够多么。”
“可是他们无人盯梢,万一背叛……”
“只要蛊虫还活着,他们就必须为我魔族办事。”须阎道,“墨心竹亦是,她的命契在我们手里,没有回头路可走。不说这个,我让你盯着枯榕,她那边可有动静。”
“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奇怪之处。”须霍微微一笑,“这个二长老真是无情,儿女死在人间,硬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没爹管教,亲娘都不在意,他们能不死吗?还有,捡回来的孩子也不看管,整整二百年,您一开口,她就这样送出去了,对我们的计划不闻不问,冷清得很,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我们魔族总共才三个长老,她一个女人,在高位之上坐了那么久,不如把位置让给我,大哥你说是不是……”
须霍洋洋自得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冰冷的眼,不知哪句话触怒了须阎,只要须霍再往前走一步,一道银丝勒在脖颈,鲜血很快渗透进丝线,他的脑袋就要保不住。
须霍浑身僵住,再不敢继续往下说。
须阎冷道:“有志气是好事,只是,管住你的嘴。”
须霍冷汗都出来了,脸色吓得惨白:“大长老恕罪。”
“把我交予你的事情做好,其他的一概不用你管。”
“是。”须霍低着头,小心翼翼退下了。
卯时将至,戚庭提了重剑往外走。
久无人至的小道全是杂草枯叶,藤蔓青绿,勾搭在树丛中,别有一番野趣。鸟雀落在枝干上,声音清脆。
出门不用遮掩,这是难得轻快的一天。
密林出口处的修士们未散,值守结束,他们活动着身躯,频频往里看。
大师兄今天会出来吗?
大师兄出来了吗?
大师兄怎么还没出来?
“大师兄一贯早起的,会不会在林中练剑?”
众人好久没有见到正常模样的大师兄了,这几年,师兄每次出逃,他们职责在身,动不动就拔剑相向,打又打不过,劝又劝不回,唉,真的好累。
“师兄闭关么久,虽然跑出去几次,但没继续下山除祟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有预感,怨气肯定驱除干净了。”
正常模样的大师兄,不会动不动就拔剑砍人的大师兄,时常为人指点迷津的大师兄,真的好怀念。那次之后,他们没敢和戚庭有过多交流,今日特意在此等待,只要师兄一出来,状况正常,立马把人围住,先聊三个时辰,不,五个时辰。
“师兄送我的剑法已经全部学会,这么厚一本呢,我进步飞快。”
“师兄指点我的心诀已经倒背如流,也厚,为了吃透,我废寝忘食,冥思苦想好多年,现在我心智坚毅,再没有东西能够动摇。”
“看!”一个师弟激动开口,“是大师兄!”
一道熟悉的身影向他们走来。
众人翘首以盼。
之前为了掩盖身上时不时渗出的怨气,戚庭一直穿黑衣,今日终于——
嗯?怎么还是黑衣?
跑到一半停下脚步,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