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在上面按照要求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她字迹娟美秀丽,笔锋之间还带着难以一见的风骨,先前刚学写钢笔时,丑的如法入眼的字迹早已今非昔比。
面前埋首写东西的女同志似是愣了一下,立刻抬起了头,眼神挑剔的落在白夏的五官跟身上,站起身用钢笔帽敲了敲白夏刚刚写的名字。
“工农兵你沾哪一样?”
“农。”
她喜欢种地,在军区也在种地,说农倒是一点错都没有。
白夏暗自点头。
但是给她登记的这位女同志可不买帐,齐耳的短发被她梳地整整齐齐,全都规矩地别在耳朵后面,望着白夏细胳膊细腿的,哪里像是干农活的料,反倒比城里人养的还好。
对方刚刚签字的时候,她可瞧见了,一双手细滑白嫩,丁点老茧都没有,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农’,正当她眼瞎嘛。
别又是什么靠着有几分颜色,就攀人上位的下乡知青!
一想到这儿,吴翠就觉得一阵反胃,这些靠潜规则上位的享乐主义,都是他们无产阶级的敌人,是投机取巧的投机者。
“同志,麻烦把你的家庭住址,下乡插队的农村,包括家庭成员的结构跟父母在哪个厂里上班,都写清楚。”
吴翠从一摞新生登记表的最后一页抽出了一张白纸,直接哐一下拍在了白夏面前的桌面上。一双浓眉紧皱,神情非常的不耐烦,甚至还有隐隐的瞧不起。
她有理由的怀疑这人的成分有问题,回头就上报上去,有她盯着,休想投机占便宜。
一旁的孙小玥愣住了,就是再迟钝,也觉察出了对方是在针对她们,或者说是在针对白夏。指向一旁签好姓名就被热情地领着离开的同级生,质疑道:
“那他怎么不用写这些?这是个人隐私,你说写就写?”
“怎么了?来学校报名还要带个替你出头的丫鬟?不愿意写可以,就在旁边等着吧,什么时候人少了再轮到你。”
吴翠可不管这些安于享乐的投机者,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就让排在白夏身后的学生上前签字。
“这位女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白夏眉头深深地皱起,暗自拦下了将要发火的孙小玥。
严肃的语气让吴翠还愣了一瞬,随即对自己刚刚被对方震住的那一刻感到不耻,立刻挂上了先前不耐烦的神情。
“你管我叫什么干嘛?这跟你没关系,要是报道就老老实实地填写资料,别站在这里耽搁别的同学!后面的那个同志,你过来。”
站在白夏身后的是一个黑瘦的女生,背上还背了一捆只用麻绳扎起来的旧棉被,四个角都打了布丁,巴掌大小,还是不同的颜色布料,不过手艺倒是很好,边缘一点都看不出来。
此时见自己被拉进了‘战火’中,这女生只觉得倒霉,一点都不想淌这趟浑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全当没听见。
不过却不妨碍吴翠拿她给白夏做对比。
“这才是根正苗红的农民出生,你想冒充农民身份,起码得把自己身上这套花里胡哨的衣服换了!”
看着白夏还立在签到桌前不愿意离开,吴翠忍不住又刺了一句。
呵,白夏要被逗笑了,头一回听说白色也能被称为花里胡哨。
正了神色倒是不想走了。
“你不愿意说没事,至少我先前也听到了你的同学叫你的名字,吴翠是吧?大二?毕竟现在大三要开始忙着实习走岗的事情,很少有功夫来迎接新生。
听到我说自己是‘农’,你反应却异常的愤慨,甚至自以为是的将我认定为下乡知青,言语神色之间,还似是对知青有隐隐的歧视,所以你也是农村出来的?是农学院的吗?或是中文系?毕竟你这么喜欢让别人写东西。”
白夏一番含沙射影的话,引得旁人侧目,更有很多不明真相的知青将视线落在了吴翠身上。
“你!行,算你猜对了我的名字,那又如何?你自己不愿意好好签到,耽误了咱们的工作,你还有理了?”
“嗯,是不能如何,只是会去政治处起诉你,你传扬封建思想,还用鄙视的语气诽谤我的同胞姐妹是我的丫鬟,你是想回到旧社会的封建制度嘛?时刻把丫鬟挂在了嘴边!”
对方扯着文|革思想的大旗要将她们分成三六九等,为什么她不可以扯,她不仅要扯,还要一扯到底。
先前几人的声音说的都不大,再加上报名点又不止他们这一块地方,隐藏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倒是不起眼,可先前白夏的那一大段话,是拔高了音量说的,清脆悦耳的女声立刻划破了嘈杂的环境,立刻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一会儿就闻声赶过来一个男青年,看上去年纪不小,但是也不像是老师。
而前一秒对她还不耐烦的吴翠,立刻态度恭敬地朝那男青年道:
“部长,这位新生不愿意登记,还闹事。”
白夏:?
呵,倒打一耙倒是玩的真顺溜,她倒要看看这个什么部长怎么处理。要是京大的学生都是这样的德行,她对未来三年的同窗生涯,也不报任何能扩展人脉的打算了。
“名字给我看看,是哪个省市的?”
男青年态度倒是不错,立刻从自己的公文包里翻出一摞名单,抬头时瞧见白夏的样貌还放柔了声音,像是想表现出自己绅士的一面。
“黑省宣宁市白夏。”
“宣宁市......白夏......白夏......”
男青年翻出黑省招生的名单,从第一个一直往下找,一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到白夏的名字。
“没有白夏的名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