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沈念总喜欢对着沈逸泽撒娇，央求他的父亲推得高点，再高点。他的妈妈就在旁边拿水壶浇花，时不时抬起眼温柔地望向他。

十年前的树下挂着他的秋千，十年后的今天吊着他的妈妈。

沈念的脸色苍白如纸，颤抖的嘴唇大张着，嗓子却仿佛被哽住了，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双足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双腿似有千斤之重，难以动弹分毫。他感觉头大如斗，脑子里发出嗡嗡的声响，好似有无数的蚊虫在耳边乱飞，啃噬着他的心，令他焦灼不安。他脆弱无比的内心，正经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喉咙问滚动着难以出口的话语，哽咽间，声音又轻又细，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变得艰难无比。

“妈妈——！！！”

沈念跪在灵堂里，望着遗像上鹿露年轻美丽的脸庞。

曾经鹿露狰狞的面孔消散不见，沈念只记得他小时候妈妈的音容笑貌。

他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进来吊唁，不知道沈逸泽从哪听到鹿露的死信，他坐在路边的黑车里，让自己的手下带了些慰问的东西送进去。

灵堂中间跪着的是他儿子沈念，沈逸泽吐出烟圈，那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他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和沈念联系，没好好看过他儿子的模样。

沈念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他闭上眼睛，表情淡漠得像冰。

“拿出去。”

身后的人一愣，解释道：“少爷，这是沈先生让我们……”

“谁是你们沈家的少爷？”沈念起身，视线直直射了过去，看得人心惊。

“你们沈家只有一个beta少爷，我是omega。”

“在我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拿着你们的东西滚出去。”

有位长辈受不了沈念这种无礼的态度，忍不住开口：“沈念，你爸已经仁至义尽了。听说你母亲去世，他特意派了我们过来送你妈妈最后一程。你妈妈没什么亲人，你不要不知好……”

沈念猛然转身，一只手强有力地扼住那人的脖子，眼里弥漫出血丝：“他仁至义尽？演戏演得太过忘记自己的真实面貌了吗？这么有瘾怎么不去唱戏啊？我妈病了这么多年他有问过一句吗？人死了还在这装什么深情，难不成是心里有愧怕我妈变成恶鬼上门索他的命吗！”

那老头被沈念狠狠甩在地上，一把老骨头差点摔碎，他一边用手指着沈念一边嘴里念叨：“疯了，疯了！你妈是疯子，生出个你也是疯子！”

沈念拿起地上被这些人拿过来的纸钱向天空抛去，纸钱散落一地，他抬脚踢翻火盆，火星四溅将纸钱烧成一片火海，火舌肆虐，所站之处皆是猩红一片。沈念如野兽般嘶吼着，脖颈处的青筋暴起，面目极为狰狞。

“拿着你们的东西滚出去，别让它们平白脏了我妈轮回的路。”

第20章 你也有今天

沈念的一生都在失去。

一次，他失去了母亲。

一次，他失去了爱人。

他的人生似乎总是在失去，从未拥有过。即使短暂拥有过，他所在意的人也终会离他远去。

命运总是如此苛待他，世间的每个人都有得到幸福的权利，但上帝遗忘了他。

沈念曾经的梦想是做一名优秀的精神科医生，他想一点点修复被沈逸泽毁掉的母亲。母亲的去世给沈念带来了几乎毁灭般的打击，他想学医拯救无数和母亲一样困精神疾病里的病人，但后来他发现他根本无法面对他们。他无法接受那些曾在他母亲身上出现过的症状又重现在其他人身上，甚至连倾听他们说话都做不到。因为每当沈念面对病人时，他们的脸在他眼里都会幻化成妈妈的样子。

沈念陷入了怪圈。

他想救人，但连拯救他们的第一步都做不到。

“救身和救心是一样的，你以后会成为一名很优秀的外科医生。”

教授的一番话点醒了沈念，他成为了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

手机传来了新闻推送的提示音，沈念猛然惊醒，他已经忘了这是他第几次在实验室里睡着了。

屏幕照亮了他倦怠的脸庞，已经快12点了。手指下滑推送，一条新闻吸引了他的目光。

「银川隧道发生车祸，三辆机车相撞造成4人当场身亡，其中一人疑似沈氏集团少爷沈*昕」

沈念心里一沉，紧接着便翻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诡异感觉。他不敢相信，将新闻点开逐字逐句翻看，直到他看到一张医院门口的偷拍。即使已经多年未见，沈念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匆忙走进医院的背影属于他该死的父亲。

沈逸泽身形到是没怎么变，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经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噩耗，沈念觉得他的背影有点佝偻。

那个孩子居然死了？

这不是沈念第一次在新闻上看到沈弈昕的名字。他是个被惯坏的beta，从他15岁开始，泡吧斗殴的消息隔三差五就能上新闻。

也是，有着对他溺爱如此的父母，再加上优渥的家境，成长为问题少年也不算多稀奇的事。那个beta长得并不很像沈逸泽，反而更像他那个beta母亲。

直到新闻末尾打满马赛克也遮不住猩红一片的事故现场照片映入沈念眼帘，他才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死了？就这么死了？

他有些愣怔，眼神有一点困惑，又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自从母亲去世，沈念没有一刻不在祈祷沈逸泽和那个beta得到应有的惩罚。他想让他们痛苦，想让他们流泪，想让他们悔恨，想让他们绝望。

一报还一报，非得让他们也经历和自己一样的噬骨之痛才算两清。只是沈念没想到，这个报应竟然反噬到了他们的孩子身上。从某些角度来说，沈弈昕确实是无辜的，他只是个投胎到那个女beta肚皮里的一颗受精卵罢了。但他的出生毁掉了沈念的家，他占有了沈念本应该拥有的一切，他的妈妈是个小偷，他们母子俩偷走了鹿露的命。

沈念呼出一口气，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忍不住发着抖，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沈逸泽……你也有今天。

不知道当你看到你儿子尸体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曾经因为你丢掉命的女人，还有你们来不及出生的小女儿。

这都是你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