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眼里就有扶桑,一开始就有,跟她就合得来,能相处,“那你就拿去用,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扶桑在这儿等着呢,“好,我一定好好用。”
其实这些钱,要买很喜欢的东西,香水啊奢侈品啊,也不够的,但是不需要说这些话,非得这么找别扭干什么。
给她八十块也好,八块钱也好,她都很高兴。
等下午的时候,她就自己回黄桃斜街了,两三天就去一趟儿,也没喊宋旸谷,她不太喜欢喊他一起做事儿。
宋旸谷出门也很少,有承恩呢,承恩跟个小跑腿一样的,那是真的对宋旸谷忠心耿耿,一个劲儿的为他想,能想到的比扶桑都周全很多。
所以扶桑不用花费很多心思在这个照顾家属上面,话儿到位了,事情照着大面儿上走厂场子,就可以了。
这俩人相处模式就很奇怪,小荣看她一个人回来,还怕不好,就含蓄地问问,“三爷呢?”
“嗷,他在家里做事呢,研究数学测算。”
很多税种税率,你如果稍微一变化,是需要大量数据测算的,你要预估出来,不然一个个体的税种受众有可能是几万人几十万人,最后数字就是千差万别的,最大可能的要保持公平公正。
扶桑看他问就很敏感地知道他的顾虑,“我们做事,很多时候自己做自己的,我一般不太带他来,除非顺路,他来了也只是坐着喝茶,喝完茶吃点心,有些耽误时间了,他出去书局找书也差不多一天一上午的时间,我也不太愿意一起去,这些时间我们各自都可以做事。”
小荣听得目瞪口呆,头回听说,新婚夫妻还怕俩人一起做事耽误时间的,知道的你们是夫妻,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没感情呢。
就很操心,操心扶桑,从小到大跟人家不一样,结婚了也跟人家女的不一样,人家新婚了,都是先生陪着走东走西的,买衣服回娘家,姑爷最殷勤的时候,结果你们俩淡的跟水一样。
他现在有时候,看着扶桑婚后一些事情,就觉得牙疼,她自己挺自在的,到家里抓一把瓜子儿,围着外面墙一圈儿,“这等着暖和了,来年种一圈儿丝瓜吊瓜的,等夏天的时候做馅饼儿吃,丝瓜嫩的喝汤,老的晒干了洗碗用,种墙里面儿吧,外面怕给人摘了。”
小荣揣着手,外面小风跟下刀子一样,缩着脖子看她又弯腰去看那个墩头,就门口那个墩头,“快进屋去吧,别瞎看了,我心里有数,你看你过日子的。”
真是会过啊,那么一点地方都想着种菜,不是大少奶奶的样儿,给家里佣人看见怎么说?
小荣跟荣师傅,都是极其要脸的人,她回家不愿意她去寻思这种事情,不符合身份了,太接底气了。
扭头就进厨房去了,跟老马说话儿呢。
扶桑原本就随手看看的,她在这下面,随手放了一点东西,小豆包跟小书生走的时候,她确实是放钱了。
但是现在打开,里面就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折叠好的四四方方的纸条儿。
她攥紧在手里,进院子关门,打开一看,只有两个字儿。
她扭头进屋子里,坐在椅子上拿包儿,里面有钱,拿出来一包,然后又包起来,路过厨房的时候听见老马在剁大骨头,小荣在旁边嘱咐,“哎呦,这羊肉好了,如今羊肉客不好找,日本人封城了,大过年的人进来出去都不行,物资可紧缺了,是得来年多种菜了,自己种了省的到时候没得吃。”
锅碗瓢盆的声响,能看见烟囱的热气,还有水蒸气带出来的油烟的味道,带着细微的热烈香味的小分子,在整个院子里面包裹着。
扶桑自己又搬开那个墩头??x?,把手帕放进去。
她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但是知道他们在做一些好的事情,对这个国家命运好的事情,也知道他们缺钱,很缺。
他们这边先前的时候,就听小豆包说过,落地进城的人员,其实都很穷,体面的衣服下面,是三餐不接的肠胃,居无定所的流浪,过的都很苦,但是他们面貌都挺好,他们在做自己觉得值得的事情。
扶桑会书法,从钢笔字里面,那两个字里面,她能看到一些筋骨,很刚硬。
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不拉一把呢,你倾家荡产,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她觉得要是真成了日本国,不如去日本恐怖袭击好了,所有人去日本本土,尸体都能压死那个岛国。
拿走了,那他们就是需要钱,她刚好有。
小荣出厨房的时候,看她刚从外面进来,一个劲催,“刚就喊你进来了,还在外面,不冷啊?”
屋子里暖融融的,他泡了大枣儿,暖壶里面一股子红枣的甜味儿。
邻近黄昏,日落欺地,劈柴的香味弥漫在城内,间或有火苗跳跃的一声,拥着火的暖热让人舒展开,北平城已经进入了腊月,挑着热灶头卖卤肉的,一锅卤煮,一边是硬面的火烧。
愿意吃的,便切碗里面,浇热汤进去,饼切的四四方方麻将大小儿的,撒胡椒粉香菜葱花儿。
还有烫面蒸饺儿的,扶桑看着馅儿,她爱吃带馅儿的东西,都是一早去买好的肉,十七八种馅儿的都有,在小小的盒子里面装着,要吃的,现场包着,一边水滚着。
“口蘑虾仁儿的,要一份儿大的。”扶桑看了下,她就爱吃一种,猪肉的,别的羊肉牛肉的,也喜欢吃,但是得往后梢一下。
老马吃得多,得两份儿还不带够的,他也不多吃,只要两笼,人家便在家门口儿包着,不进门,这样一来不添麻烦,二来还可以招揽客人。
小荣家里向来是富有的,大力家的妞妞放学来了,刚好扶桑的出来,她端着自己先吃一个,真好味儿啊。
“来,妞妞,家里来——”
妞妞喜爱她的很,漂亮又待人和气,“扶桑姐,我先家里去跟妈说一声。”
进门口就看见她妈在哭呢,坐在炕头上,屋子里冷的很,“妈,怎么了?”
她妈忍不住,一下扑床上,呜呜地止不住,隔壁扶桑捏着筷子,沾了蒜泥醋细细地吃着,隐约听到隔壁哭声。
妞妞也没再来,小荣进来,扶桑指了指墙,小荣便知道了,“嗨,别提了,刚看你招呼妞子,就想跟你说来着,今日先别去妞子家里去了,还是为了小力的事情。”
“大力叔早先的时候,老在南城那片儿跑,认识了个好兄弟,大概是跟人订了娃娃亲的,后来混日子,他大概也忘记了,如今人家找上来了。”
扶桑先把饺子一角摁在醋里面,然后咬开一个口儿,再摁进去灌醋,然后吃一半儿,再灌醋,吃一个饺子,得费多长醋呢,吃完了一个还能品茶一样的,小口喝一口醋,这点醋都见底了。
老马又从厨房拿了醋来,就为扶桑爱吃醋,家里不仅仅厨房有醋,就是饭桌子上,也是常年放着一瓶儿醋的,镇江的米醋,山西的陈醋,她没有不爱的。
扶桑再吃一个,圆鼓鼓的皮儿紧致,呢那个看到里面团团的肉馅儿,咬下去是萝卜的香味儿,萝卜肉馅儿的,再吃一口翠碧的腊八蒜,细细地再吃了,才问,“也不至于为了这个事情哭,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小荣就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姑娘,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只是家里妈去了,下面俩兄弟,没法子活下去了,才奔着去了胡同里面。”
去胡同里面,扶桑就懂了,“既然去了胡同里面,做什么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