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讲话,是不背着人的,到这时候了,死不死活不活,早晚的事情了,趁着一点时间,在车里跟承恩都交待好了。
宋老爷不听扶桑的,不要承恩送,只撵着让他去南京找。
许老官听到眉毛都飞起来了,他最喜欢交有钱的朋友了,没办法,穷。
他这边人打没了,部队还要重建,不能给人连编制番号都没有,招兵买马,哪个不要钱,要武器装备,四川是没有钱的,中央那边也不给钱的,手底下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宋旸谷先前的时候,只跟柳秘书讲一句话的,宋旸谷最擅长做的事情,看的最多的,就是拿钱拉关系。
钱很少不会解决你的问题,换句话说,都可以解决。
如果不能,那一定是钱不够多。
柳秘书跟许老官两个人趁着赶路休息的间隙,喝了半晚上的酒,许老官好舍得,酒全拿出来喝光了。
第二天,行路速度就更快了,很是大方,他手里是有钱的,都拿出来了,“一人一份儿,当路费的,都有份都有份儿。”
杏花儿也拿着一份儿,她要回北平去,走的时候宋旸谷把自己戒指摘下来,“你要是遇见她了,把这个给她,要是遇不见,留在黄桃斜街,给我的伯母。”
如今,他也称呼翁荔英为伯母。
是是非非,哪里能记得清楚一辈子呢。
他想办一个大手子,但是自己手够不到,北平城里日本人的核心枢纽,他渗透不进去一点,人他见不到,也刺探不到。
也进不去。
但是为什么要死命跟许老官打交情呢?
这要是柳秘书很欣赏的一点,很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原因,这个人呢,做事情是非常执拗的,他要做的事情,认定的事情,早晚都得做。
许老官要引荐,他跟南方政府是有关系的,最起码他能做到这个位置,上面是有人的,这个人,宋旸谷需要。
他需要从北方政治中心,到南方政府这边,重新踩窝。
踩窝干什么呢?
柳秘书推着眼镜,他还是讲一下顾忌的,“之前的时候,听说抓了一批人,其中有一个怀孕的……”
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一下,日本人挺惨绝人寰的,这里离南京城很近,据说有个家属,是大撤退时候没来得及走的家属,怀孕了。
结果肚子直接就是被挑开的,里面的孩子,很惨。
肚子里面孩子都要挖出来,然后——
反正如果还有人记载历史的话,中国人是不忍心动笔写下去的。
宋旸谷要做这些事情的话,是不是要做一个最坏的设想呢?
比如说同样性质的事情,会发生在宋太太的身上。
他觉得宋旸谷是想养兵,想打过去。
很难不保证,对峙的时候,日本人能把扶桑剁了,就跟那个婴儿一样。
宋旸谷不抽烟不喝酒,总是很克制,如今也是很克制,就连长出来的胡茬都紧绷在嘴角。
晨露很重,南京的郊外显得很凄冷,前面那个大土坑里面,新土在尸体之上掩埋。
他们躲在一边,看着人被绳子,穿在一起,窒息到死亡。
后来南京城的周边,都是赫赫有名的乱葬岗。
宋旸谷从石头城外缘绕道去上海,许老官再三不舍,也不能再送他去上海,“说话可还算数?”
“算数,等我消息。”
许老官大喜,“好,好,我先去汉口那边等你消息。”
青年节那天,宋旸谷回上海,小荣跟姑太太两个人天天看报纸,各地的报纸都看。
院子里很暖,杨花柳絮滚一地,姑太太不高兴这个名字,“烟花里,烟花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看看这几户人家,都是豪门大户的,结果有几个善终的,起起落落烟花易逝,得改名儿兴许改名儿就好了,宋家的祖坟,我看也不大好。”
这话说到小荣心坎里面去了,他现在就很怪宋旸谷,怪宋家,“是这个道理,不如咱们去山东,请阴宅堪舆的看看,是否不宜男丁呢,从大老爷二老爷你看看这一串儿的,兴许就是妨男,带着儿媳妇不好。”
姑太太就开始寻思哪里有堪舆先生,北平她倒是知道,但是回不去,日本人封城了,在里面又开始清绞。
抬眼的时候,猝不及防,看见宋旸谷了,这个人,消失了很久了。
宋家一下就热闹起来了,宋家的三爷回来了。
宋映谷赶回来的时候,家门口已经开始有记者在等了,“打发走,一人一个红封。”
又问,“给老爷去信儿了没有?”
管家一件一件地说,“老爷那边还没来得及说,这就去打电话,三爷的话,回来就洗漱换衣服,外面的记者他是要见的。”
宋映谷顿足,纳闷,“见什么?”
走进去,宋旸谷在吃东西,他很饿,很饿,柳秘书在起稿子,飞一样地改,改了又写,写了宋旸谷又改。
只要老冯一个人,端着盘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这边儿,比北平的宋宅要气派许多,这许多的佣人,来来回回地,还有倒咖啡的,伺候的很周到。
宋映谷这人疼弟弟,看见宋旸谷就高兴啊,高兴地不得了,还是老规矩,喜得财现在就开始派赏钱,欢天喜地的,姑太太跟小荣俩人跟着来的,这会儿就冒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