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嫁

赐嫁 第47节(2 / 2)

无咎的目光顺势落在了那串步摇上,恍然笑了。

他亦,认出了这只步摇的来历。

彼时她还向他抱怨过,晏泉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怎料如今兜兜转转,她竟将这断了的不要也毫不犹豫地戴在了头上。

“我倒是不知道晏泉那废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将你哄得五迷三道。”

他说着,凑近了宋姝那张因为缺氧而通红的脸。一双盈盈的眼里包裹上了一层水汽,像是上好的琉璃珠子,晶莹剔透。

手上的力度未松半毫,另一只手却爱怜似的拂过了她的侧脸:“阿姝不是说,这辈子都只喜欢孤一人吗?怎么才去了别苑半年,就变了心意?”

窒息之意侵占了她的大脑,她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无咎的嘴唇在她眼前张张合合,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叫人听不真切。

眼前的黑晕越发扩大,脑子雾蒙蒙即将失去意识……忽然,晏无咎松开了那只像是死人一样,冰凉的手。

空气涌入肺里,宋姝猛烈地咳嗽起来,像是条濒死的鱼,剧烈地喘息着。

他垂眸看着她挣扎,静默一瞬,道:“告诉孤他在哪儿,我可以当这件事情未发生过。”

“……咳咳,我,咳,那个废人,在,在哪儿,我怎么可能,知,知道?”

低垂着头,呼吸仍未平静,可宋姝却已经做了决定——她要装傻到底。

为了拂珠,为了钱知晓,为了晏泉……即使拙劣,即使不堪,她也只能装傻到底。

微微侧头,散乱的青丝覆盖住通红的脸颊,她看向无咎,沙哑道:“晏泉落进别苑也是因为我,即便要跑,又怎,又怎会,将藏身之地告诉我?”

没有人告诉宋姝,她现在的样子活像是一头濒死的母狮。张扬且无助,掩藏了自己深处的无助,孤注一掷,迂回婉转,费尽了心机只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幼崽。

只是为了护住晏泉。

这个认知让晏无咎不可自甚的笑开了。

他笑得胸腔发颤,道“宋姝啊宋姝,你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那是晏泉,秦国夫人因他而死,你也想要因他而死,是不是?”

“你也说了我那般恨他,怎可能要为他死?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

无咎唇边笑意更甚。他重新伸出手钳住了宋姝的下巴。

冰凉的手指惊得宋姝打了一个颤,似是惊讶,更多却是害怕。

晏无咎眼中黑云更甚,声音却越发温柔:“你说你不知道?我信你……你以为孤不知道你那剑侍这些日子偷偷摸摸地跑出未央宫去送信?你以为孤不知道京郊的那个医馆?你既说你讨厌晏泉,待孤捉了他,便将他押到这未央宫来,带到你面前,将他一片一片的生剐,换孤的皇后了却恩怨,展一张笑脸。”

“你疯了……”宋姝声音发颤。

晏无咎,真的疯了。

她是他的皇婶。

一双仍旧带着水光的眼死死的盯着他,宋姝惊恐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晏无咎话语温柔:“孤一早答应过阿姝的事情啊。孤之前不是说过吗,待孤称帝,定迎你为后。怎么如今孤要兑现诺言,怎的阿姝却不高兴了?”

“我已被明旨赐婚给了晏泉,你前朝的万千朝臣是不会同意的。”

“那就杀,”他语气轻巧,“一个不同意,孤便杀一个,十个不同意,孤就杀十个,大不了孤便将这朝野上下杀得干干净净,换一批不会反对的臣子。”

“疯子!”

钳住她下巴的手猛然收紧,晏无咎将她的头抬起与自己对视:“宋姝,孤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向来平静,向来运筹帷幄的面孔之下,藏着一股暗涌似的疯狂,一股要将一切搅灭撕裂的疯狂。宋姝定定的看着他眼里的黑色越扩越大,却不知这幽深从何而来。

他已经是皇帝了不是吗?他已经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皇位了不是吗?

可是他为什么还像是只吃不饱的狍鸮,积欲重重。

这一切,都不正常;

这一切,都和上一世的不一样。

在她惊惧交加的目光下,晏无咎甩袖离开了未央宫。

临走前,他泄愤似的拔下了宋姝头上那支步摇,狠狠地砸在地上。翡翠碎片四溅,划上了他的手掌,深红的鲜血滴答落地,他却恍然未觉。

这天晚上,竹风带来了前朝的消息——剑南王三日前,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反了。

晏无咎离开后数日间,未央宫里风平浪静,什么都未曾发生,让众人恍然之间觉得那日之事都只是他们的错觉。

直到半个月后,兰亭带着一纸明黄诏书而来——

“宋氏有女……名门毓秀,夙承华阀,柔嘉维则,度娴礼法,兹养承天命赐尔为后。”

兰亭小心翼翼地将明黄绢纸呈于宋姝眼前,期待她能像上次在宋家门前一样笑着接下。

宋姝的确如她所愿接下了圣旨,下一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握着绢纸两端,“刺啦”一声将圣旨撕成了两半。紧接着,那张黄绢便在她手里化作了缕缕碎片,手一松,迎风飘散进了宫门前的各个角落。

烈焰阳光下,宋姝袖袍下的手死死捏紧,一双眼寒得吓人。

身后一群宫侍哭天喊地的迎上来唤着:“娘娘,娘娘,此乃大不敬啊。”

“大不敬?”宋姝冷笑一声,“违伦背常之人,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