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被逼至绝境往往会吼啸,人则会放狠话给掩饰恐惧。慧可自忖境界修行不低,也摆脱不了深深根植种族的劣性。
“你们这是反抗佛门!”
殷羡玩味地笑,“大师说反了吧,佛门今日的行为才是同兽海两族宣战,公然挑衅人族抗魔联盟。”
“可笑!何来挑衅?佛门乃天下信仰所归,一言一行,皆是公义!”
“公义?”殷羡撇脸嗤笑出声,“你以为佛门还是万年坐夏前的佛门?睁眼看看吧,凡人砸大价钱买佛符,掏空家底筑佛像,日夜去寺庙礼佛拜佛,你当真以为他们诚心诚意拜你们?还不是为了天魔压境的时候,佛门能率先拉他们一把!”
慧可怒从心起,却无从辩驳,民间的风向已经变了,哪怕是久不入世的他也有所耳闻。
殷羡毫不掩饰语气的讥讽,“倒是你们该给天魔建碑塑像,要不是魔气还在,佛门早散了!”
慧可很少被人抢白得没话说,即使现在有辩倒殷羡的言论,也没有如此做的理由。
落入圈套的万名高僧如同掌心的蚂蚁,慧可亲眼目睹他们被一个个掐死,而自己距离任务目标越来越远。
出发前稳如磐石的优势,被打得不堪一击,如风中的芦苇般摇摇欲坠。
一名少年僧人挤到身侧,用手撑开转经轮,“我们撑不住多久了,师父先回佛门。”
慧可遥望陷入绝境的高僧们,咬牙挤出一个字,“不。”
少年僧人十分焦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师父回去求援,定能肃清他们!”
慧可缓缓低头看向少年僧人,“肩负任务而来,怎能空手而归?你忘了迦叶佛的嘱咐?”
少年僧人闻言怔愣,分身间被推入转经轮,阵光倏然亮起,传送之际只听得慧可平静而坚定的声音。
“若为师回不去,你去禀告迦叶佛贫僧尽力了。”
慧可踏过遍地的同门尸体,徐徐走向白玉灵塔,拂袖打开顶端塔刹的相轮,大拇指划破手心,重重一掌拍向塔壁。
暗淡经文浮现金光,如汩汩流水般在表面游动。
慧可口念经文,塔腹迸射道道金光,直向树洞的金翅鸟尸身。
猛烈的吸力自灵塔起,地面碎石不住抖动。金翅鸟尸身浮出棺椁,若不是西瓜及时按住,怕是被吸入灵塔。
殷羡察觉不对劲的瞬间,扑上去按住相轮想要关闭塔刹,且不说相轮不动分毫,表面传来的滚烫温度立马烧焦一层皮。
被众僧包围的宁非天抽空大吼,“慧可才是阵眼!”
殷羡把刀刃深深捅入慧可腹部,脏器破裂的噗嗤声以及内出血的潺潺声,如何下刀几寸多重,殷羡早已熟知于心,然而没能在慧可脸上看到应有的痛楚。
慧可依旧淡然念经,该有的停顿也没快没慢。
殷羡紧握刀柄一扭,刃身传来刮心锉肺的动人声响,鲜血如怒涛般奔涌而出,这人废了。
慧可缓缓抬眸瞅他一眼,经声不停的唇瓣略微翘起弧度,滑出树洞的棺椁明晃晃嘲笑殷羡的所作所为。
这下连宁非天都惊了,没想到平日推三阻四的慧可有这般魄力。
殷羡拔刀挥净血液,嗤声笑道:“倒是小瞧了你。”
慧可本以为殷羡放弃,正想用眉眼冷嘲,就见殷羡高抬刀刃,眼前寒光一闪,锋利冷冽的刀尖直直捅入嘴巴,刺穿舌头,刮过软腭,贯穿后颈。
经声顿时停了。
殷羡把刀身往前一送,慧可喉咙发出破风箱的呼声,被迫朝殷羡近了些。
殷羡抓住慧可的后脑勺,俯身贴在耳畔冷声道:“没人能在老子面前装英雄。”
说完,把慧可狠狠往前一推,刀身从原路出来。
慧可无力跌在塔壁,捂住口中喷用不止的鲜血,颤悠悠抬手指着殷羡,连个字都说不出来。
殷羡挥刀一甩,刃身的鲜血又溅了慧可一脸。
没有佛力支持,经文嵌回塔壁,又变得暗淡无光,西瓜扶棺推入树洞深处。
慧可的拼死一搏,终是无用之功。
殷羡忌惮灵塔的吸力,按住相轮打算盖回去,塔腹合上的前一刻,里面猝不及防传来不可抵挡的吸力,吞噬他的左臂。
相轮猛然关闭,随着殷羡急促的惨叫声,右臂被塔缘卡在中间。
仰躺在地上的慧可放眼望向东方的地平线,那儿原是幽冥的暗幕,笼罩着凄凉的夜色,此时隐隐有了橙黄,灿然的阳光冲破地平线的桎梏,缕缕束束贯穿夜色。
越过无垠无尽的大地,透过密密匝匝的莽山,照在慧可身上。
这时,梧桐树海的人们都能感受到凉夜被驱散,不同寻常的重毯盖了下来,怎么也不像黎明该有的热意。
压抑在唇齿的闷哼声唤回宁非天的注意,他连忙跳脱包围圈冲向灵塔,揪住殷羡的身子往外拉。
塔腹的吸力越来越多,以手臂为支点,好似想吞掉殷羡整个人呢。宁非天使尽全力,也无法制止殷羡被吞噬的速度。
殷羡喉咙挤出两个字,“砍断。”
宁非天怔了怔,“这可是右手。”
刀修断了右手无异于自废功法。
殷羡额头冒出大滴大滴汗珠,,“还用我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