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敝州是方氏的根,他?是要和?诸敝州共存亡的。
但姜真不是这里的人?,她本就不属于仙界。
姜真看着他?重新沉默下来,扶着他?靠在了一边,骸骨下构成的狭小密闭的空间,正好够他?们两个歇息片刻。
“那该怎么?办?”
隐隐还能听到一点上面的轰鸣声,无法离开?,也没有出路,姜真没有抱怨什么?,安静坐在他?旁边,主动支撑着他?冰冷苍白的身体。
姜真在水里看得不甚清楚,方佳伶却?看得很清晰。
水对他?来说比地面的空气还要熟悉,他?转头就能看见她披散着的,湿漉漉的头发,看见她狼狈地垂着眼?睛,十分?疲惫的模样,有些细微的罡气擦破了她的脸,血被水冲刷,伤口泛着白色。
“大?概。”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青黑色的眼?睛含着奇怪的悲哀,半晌后,才?低低说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这时候提起天命,有着说不出来的讽刺。
“封离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他?将手随意搭在屈起的鱼尾上,这句话说得极轻:“……他?明明知道你在诸敝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衣服被水浸透,沉沉地挂在身上,姜真抱着双膝,疲倦的声音里透露着浓厚的不解,她是真的不明白,也从来没有明白过他?:“诸敝州……也是仙界的一部分?啊。”
方佳伶的声音冷静,胸口的怒火全都被挤压在胸膛下,只?隐忍地在内里爆发:“他?打的真是好算盘,毁了骸骨,便没有东西再?能动他?的气运,诸敝州虽然没了,但天隙也会同?样毁掉,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天隙在诸敝州,又能影响他?什么??”
“天隙的扩大?迟早要遍及整个仙界,到时候没了仙凡屏障……”方佳伶冷冷道:“你应该也知道,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不可?能希望他?掌控的东西产生一点陡变。”
执掌着天下的权柄,就随心所欲地将一切都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任意摆布。
这样的感觉,姜真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她的父皇,不正是这样的人?吗?
封离曾因为父皇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见识过无数百姓因为父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可?为什么?当他?自己拿起生杀的权杖时,又变成了同?样的人??
今日骸骨崩坏,诸敝州的基石不复存在,整个州所有的活物,都会化为灰烬。
方佳伶摸了摸她的头发,搂着她的头:“他?知道你在这里,却?还能毫不犹豫地动手,根本就是想让你死,你以后……别犯傻了。”
姜真闭上眼?,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她身上没有“命”,封离是知情的。
封离知道她不会死。
但她现在能做些什么??
就算她死不了,也无法利用这个能力?去改变些什么?。
姜真再?次感受到了,曾经站在即将覆灭的南燕王朝前?的那种无助感。
从人?到仙,一个微末的个体能做的事太少太少,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只?是一个偶然活下来的看客。
方佳伶的手压在她头上,锋利的指尖比水还冷,突然转移话题道:“我恨那个占据了我身体的人?。”
“那个异魂?”姜真想了想。
“嗯。”方佳伶仰着头,侧脸柔婉,却?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我前?世被占据身体的几百年,一直在身体里看着她。”
“我自幼习剑,血脉高贵,仙力?不输封离,只?需要光华鲛珠,就能蜕变为最纯粹的上古鲛族血脉——即使没有,也足够称霸一方。”
方佳伶侧过脸,平静地看着她:“她占据了我的身体,也继承了我全部的功法和?力?量,却?只?知道拿着我的身体情情爱爱。”
“封离拿她当替身,睹物思人?,拿她的身体复活你,她有离开?的力?量,也有复仇的力?量——对……不是她有,是我的身体有。她为了封离迟迟不分?化,不接受传承,甚至因为他?的授意,放弃自保的能力?。”
“当封离背叛她的时候。”方佳伶冷笑起来:“她却?只?想用自己的死惩罚他?,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不懂她是怎么?想的。”方佳伶的目光和?她对上,深深幽幽:“但是阿真,你不要这样。”
姜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样的话题,心里浮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掌控了力?量,你才?能抗衡自己的命运。”
方佳伶突然垂下头,骨节瘦长凸出的手,轻柔地捧住了她的脸,一寸一寸抬高,直到和?他?的视线平行?。
方佳伶扯了扯唇角,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脸庞,仿佛浮动在水里的幻影,顷刻就要化为虚无。
他?的手上的血肉又开?始无端地撕裂,迸涌出鲜血。
姜真如梦初醒,抓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方佳伶摇摇头,血肉模糊的手心,浮现出一个孱弱的灵魂。
他?不由分?说地把异魂塞进了姜真的手心,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利爪划过姜真的小臂,在她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线,以她的手为起点,青红色的狰狞凸起,像蛛网一样迅速蔓延,直到方佳伶划的那道线才?堪堪停下。
“我把她封禁在了你的手里。”他?轻声道:“你要记住。”
姜真疼得面色发白,声调隐隐崩溃:“我记住什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折腾什么??”
方佳伶指尖戳在她唇上,陷进一个小小的浅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