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玖茴不说话,扶光笨拙地解释:“这些年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也不觉得有多难过……”
一双手紧紧拥住了他,怀中突如其来的温暖,把他所有的话击得无影无踪,他无措地低头,眼睑轻颤。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由玖茴这样抱着,但小师姐的怀抱实在太温暖了……
所以他可耻地生出了贪婪之心,没有躲开这个怀抱。
“我早该想到的。”玖茴小声说:“你浑身功德金光,天下能有几人比你功德深厚?”
只是扶光殿的重重阵法,还有扶光仙君输送到十大仙鼎的灵力迷惑了她,让她以为扶光一直幽居在山中,从未外出过。
若不是祉猷跟她说,他可以让步庭伤势一直不愈,而南砜又说伤了步庭的人是扶光仙君,她还不能想明白两人的关系。
祉猷给她说过的那些过去,都是他身为扶光仙君的孤单岁月。
若是她能早一点想明白,就能早一点找到他。
“没关系的。”祉猷伸出手,搭上玖茴的背,他仅仅轻轻碰了碰,便小心翼翼挪开手,虚空抱着却不敢真正碰触:“我跟在你身边,看到了很多风景,接触了很多人,虽然身还在扶光山,但我的心已经自由了。”
他剜下自己的心,劈开自己的魂,躲过重重监视与法阵,让自己获得了自由。
脱离天命之子的身份,他在大宗门眼中,仅仅是资质平平。无人在意他,也无人觉得他不可替代。
问仙城那日,他与玖茴一起跌下问星门的飞舟,摔进肮脏的泥坑。
她浑身脏污从泥坑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用灵丹救躺在地上命悬一线的凡人,连他与她摔在同一个地方都没注意。
那时候他偷偷想,浑身泥泞的她好生耀眼。
玖茴察觉到扶光身上的怪异之处,她颤抖着抚向他的胸口:“你的心呢?”
“它一直都在你身边。”扶光从未想过欺骗玖茴,他在玖茴面前撒过最大的谎,便是把十八年说成十八个月。
“我就是祉猷,扶光亦是我。”扶光扶着空荡荡的胸膛:“我与他心眼相通,他的所见所思所言皆是我。”
“所以小师姐不要为我担心。”扶光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好看一些:“这样已经很好了。”
“身魂分离哪里能好?”玖茴不是没有见识的小姑娘:“使用这种分神之术,要日日遭受噬心噬骨之痛。真正的自由,不该是这样的。”
扶光笑了:“可是能与你相遇,我很开心。”
玖茴心头微颤,她甚至想不管不顾带着扶光离开这个窒息之地。
“可是你还要在这里幽禁多久?”玖茴喉咙堵得难受:“五十年、一百年、五百年还是永生永世,直到你魂飞魄散?”
扶光笑。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玖茴低骂一句,她瞥了眼冰石下那些傀儡:“扶光,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办法,你相信我。”
扶光掀起鲛纱衣一角,他背对着傀儡,对上了玖茴水汪汪的眼睛:“我相信小师姐。”
扶光的相貌与祉猷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扶光面色更白,白得近乎透明,从未接触过的双眸中有着澄澈的神性。
这张脸突然探进鲛纱衣中,玖茴恍然有种自己是诱引仙人入红尘的妖女,她微微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扶光。
“我很高兴。”扶光脸上的浅笑久久不散:“终于有人陪我坐在这里,看这白雪皑皑的扶光山。”
他不舍地把头退出鲛纱衣,仰头看着天际:“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升起了,小师姐陪我看过朝阳再走吧。”
玖茴往祉猷身边靠了靠,与他贴身坐着:“谁说我今天要走,从女神山一路飞过来很累的。”
她抓起一块雪,砸在一个傀儡头上,看着它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又扔了几块雪砸在这些傀儡身上:“扶光殿大门与地砖上的阵法太复杂,我暂时还不能保证进去时不会触发阵法,引得十大宗门发现。”
扶光却很满足:“没关系,坐在外面也很好。”
“你傻了吧。”玖茴伸手戳扶光额头,戳祉猷戳习惯了,戳起本体扶光来,玖茴也毫无心理压力:“我不能进去,你能进去呀。等会看完朝阳,你把我背在身上,不就偷偷把我带进去了?”
“反正穿着鲛纱衣,傀儡发现不了我。”玖茴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我带你看过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该你带我去看你住的地方了。”
“我住的地方……”扶光摇头:“无趣又乏善可陈。”
“那我也要去看看,谁也不能阻挡我的好奇心。”玖茴小声在他耳边道:“说不定等我摸透扶光殿所有阵法,就能让你从这个鬼地方解脱了。”
扶光正准备开口说话,忽然感觉到玖茴靠在了他的肩头。
“别动,让我靠一小会。”玖茴打个哈欠:“飞了大半夜,我有点困了,等太阳快要升起的时候,你要记得叫我。”
“好。”扶光从纳戒中取出一件雪色大氅,假装披在自己身上,其实是把玖茴裹得严严实实。
他伸出手,轻轻扶住玖茴的后背,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际。
雪风依旧呼啸,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赤着的脚,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
“喏。”地上出现了一双靴子:“祉猷还在村子里睡着,我偷焦婶婶为他做的新鞋子给你穿哦。”
扶光擦干脚上的雪水,把脚伸进靴子中,嘴角轻扬:“我就知道小师姐对我最好。”
“下次出门记得穿鞋子。”玖茴再次靠到扶光肩上:“不然祉猷又要痛失一双鞋。”
听着玖茴含糊的声音,扶光知道她是真的困了,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睡吧,等太阳升起时,我就叫你。”
玖茴安心睡去,扶光靠着她,静静地等待着朝阳的升起。
此时的十大宗门,都在玉璧上看到代表扶光仙君的光点停在扶光崖边没有动,不过这几百年来,仙君总是停留在这个地方,他们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