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哥其实早就知?道娘和姥娘的事儿,毕竟也没什么惊天大秘密,虽然爹娘从来不说,可那不还有舅舅和姨么?
就算舅舅嘴严实,不是还有舅妈么?
总有一个舅舅拗不过?自?己?媳妇儿会说出来,陆大哥有心?自?然就能套话出来。
知?道真?相的时候陆大哥心?情相当沉重,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一边心?疼亲娘一边又?心?疼姥娘,难免又?迁怒自?己?舅舅们。
早年方家很穷,方姥爷出去给人卖力气打零工、拉货,方姥娘在家里也是没日?没夜地操劳,不但要拉扯四个孩子还得?伺候老?婆婆。
原本?若是婆婆身体好?还能帮她带孩子,亦或者如果大儿子是个闺女,也能帮她拉扯弟弟妹妹。可她运气实在是坏,第一个孩子是儿子,粗枝大叶不懂帮娘分担,婆婆又?性情越来越古怪整天作妖儿,不但不能帮忙,还给她加倍添乱。
她一个人伺候了?小的伺候老?的,男人在外风里来雨里去的,回来她想抱怨抱怨让他帮衬一下,可那年头穷苦人要赚分钱多难啊,他回回都是满身淤青,肩膀上的皮肉总是烂乎乎的,回家累得?倒头就睡,吃饭都叫不醒。
她哪里还忍心?拿家里的事儿烦他?
她好?不容易把前头几个孩子拉扯满地跑,结果年近三十又?生了?个小闺女。
而那时候她老?婆婆进入一种又?老?又?昏还不讲理的阶段,清醒的时候哭着跟她说对不起他们,不能连累他们,又?是要上吊又?是要跳河的,糊涂的时候开始作妖甚至会打人,力气比清醒的时候大得?出奇。
方姥娘累得?飘飘忽忽的,整天绷着神经?,生怕她老?婆婆突然抽风拉得?满炕都是,抹得?满墙满屋子都是。
哪怕她神经?时刻紧绷着,老?婆婆还是作过?几次,拉屎涂满屋子是轻的,甚至想点火把屋子烧了?,把家里的面袋子扬了?!
那时候她刚生了?小女儿,是真?崩溃呀,难免就讨厌这个孩子。
尤其小孩子不懂事,总往老?奶奶跟前凑,被伤了?或者怎么的她就更生气,觉得?孩子咋这么蠢!
她不能丢弃婆婆,却又?深受其苦不知?道如何解脱,其他孩子能满地跑,她就把气撒到不能反抗的小闺女身上。
先是骂,继而动手打。
那么点的孩子又?不能理解大人的无奈和崩溃,她被打被骂怎么可能不怕不恨?
她疼啊,她饿啊。
脑子里闪过?那些情绪,陆大哥对姥娘的埋怨又?退了?。
哎,快九十的老?太太了?,埋怨她有啥用?
那些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过?去。
方姥娘一会儿探头看看,问问花儿咋样,要么就问问绍棠他们回来没?
陆大哥瞅着也闹心?,就让陆平骑车去把陆绍棠一家喊回来。
很快陆绍棠开车带林姝和俩崽儿回来。
一到家门口俩崽儿就跳下车,迫不及待地往家跑。
“奶,奶,你咋滴了??”
“奶,你疼不?”
俩崽儿先冲进东间,看到炕上坐着个比解老?太还要老?的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一张嘴没有一颗整牙,瞅着像小人书里的老?妖婆,吓得?俱是僵住。
老?人年纪大了?,脸跟树皮一样,满脸沟壑纵横,没有了?眉毛,眼皮耷拉着几乎睁不开,牙齿只剩下断裂的齿根,甚至因为龋齿发黑。
这咧嘴一笑,可不吓人么?
与她有相处感情的陆大哥等人只心?疼她衰老?,想着小时候她对自?己?的疼爱自?然不觉得?她吓人,可甜甜盼盼和她没感情,加上屋子里又?黑,视线不清楚,一打眼可不就很吓人?
方姥娘瞅着俩孩子冲过?来,摸摸泪儿就笑着招呼他俩,结果俩崽儿吓得?转身就往西间跑,“奶,奶!”
俩崽儿去了?西间,见方荻花坐在炕前凳子上,手包着白纱布,眼前红红的,眼袋都鼓起来了?。
俩崽儿登时心?疼的啊,抱着方荻花就哭上了?。
“奶,奶。”
他俩再懂事也是孩子,瞅着大人哭自?己?就跟着哭。
方荻花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听到俩崽儿哭还愣了?一下,“哎呀,你俩咋回来了??”
她赶紧找手帕给俩孩子擦眼泪儿,摸了?摸自?己?兜却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甜甜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让她先给自?己?擦,把湿漉漉的手帕再给盼盼擦。
盼盼嫌上面有鼻涕,就从炕柜那边扯过?陆绍棠的枕巾擦。
进屋的林姝还一头雾水。
昨天他们替林母去了?一趟解家官庄,探望还躺在炕上的解老?太,跟解二舅聊几句。
今儿林爱娣和几个小时候的玩伴儿过?去找她说话,就多坐会儿。
原想着傍晚回家,哪里知?道下午陆平骑车过?去找,说太姥儿来了?想三叔呢。
林姝寻思老?太太大老?远来一趟,那她和孩子也得?回去问好?。
陆绍棠洞察力敏锐,瞬间觉察家里出事儿,就问陆平。
陆平哪里经?得?住陆绍棠问,自?然一五一十交代。
一听奶烫了?手,俩崽儿急得?不行,他们就火速赶回来。
平时俩崽儿都让爹慢点开车,他们要体会一下晃悠的感觉,今儿却一个劲地催,恨不得?油门一踩立刻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