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鬼山中偶尔会混入些伪装成你熟悉之人的面容, 迷惑你心智的鬼物。不要回头看,更不要回应它,相信我——我很快就会把你平安救出来的。”
花盛妙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刻, 周围看似死寂的黑湖, 陡然如同沸腾一般升上高空中, 每一滴黑色水珠都重新化成墨黑色的剑气,无数把细小的剑气融为一体, 尖锐恐怖的煞白剑气锋芒, 光是注视都有种灼伤眼球的痛楚。
整个世界仿佛在剑气锋芒中变得一片死寂, 她只来得及用月线化为盾,挡在自己和大师兄面前。
然而久久的,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
可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大师兄仍然保持着先前一般拥抱住她的姿势,连身上的衣袍都没有一丝杂乱。
花盛妙刚刚松了一口气,就闻到一股格外浓郁的血腥气味,从不远处传来。
剑鬼……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剑鬼了,由无数血红或煞白剑气组成的,表面只沾染着些许血肉和保留些许皮肤,如同皮囊已经被其中的剑气彻底戳破,只保留下最核心内里的人形,迈着血步向她走来。
那堆剑气人形中,发出如同金铁交击般的类人声音。
“……没事了……我,应该把怪物杀了……只是下手的力道有些大,忘记维持住人型了……我的血肉,很快就会重新长出来。”
冰冷的金铁般怪异摩擦的声音,慢慢变得与剑鬼原本的声音相似。
“别害怕……来我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可似乎是感知不到花盛妙所在的位置,剑鬼组成头颅的剑气,似乎微微迟疑地转向另一个方向。
“是害怕我现在的样子吗?别怕,我能控制住那些剑气,它们不会再伤害到你。”
剑鬼由剑气拼凑起来的面容上,眼眶位置中已经迫不及待生出了一颗眼睛。
然而那颗眼睛还没有成形,就被躁动的剑气从中央刺穿,他腹腔中邪煞模样的血肉,甚至隐隐流露出想要分食那颗眼珠的贪婪渴望。
剑鬼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下来,他身上的气息格外压抑,他再开口时,已是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声色。
“……罢了,你先不要靠近我,我需要时间恢复人形。你留在原地,如果遇到危险,再走近我。”
剑鬼刻意背过身去,似乎不想让花盛妙看到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因为他背身的方向不对,花盛妙几乎完整地看到了剑鬼毫不留情地用剑气破开自己体内邪煞血肉,甚至如同对待仇敌般用剑气贯穿撕裂邪煞血肉的暴虐动作。
花盛妙沉默转过眼,没有再多看剑鬼应该不想暴露在她面前的虚弱一面。
事实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完全梳理清自己的思绪。
剑鬼看不到她身后的大师兄,以为她的大师兄是突然出现蛊惑她的邪祟,所以悍然出剑,这一系列举动她都能理解。
可是为什么剑鬼朝着大师兄出剑,最后受伤最重的却是剑鬼?
是大师兄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已经果断回击,还是剑鬼已经濒临失控,甚至无法承受得起出手的代价?
不管是哪一种答案,花盛妙都清楚,这都说明了至少现在,大师兄的实力远在剑鬼之上。
剑鬼极有可能是她的师祖,再加上共患难后,剑鬼对她存有善意这一点,也让她不愿意让剑鬼和大师兄再生出冲突。
花盛妙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反正剑鬼也看不到大师兄,之后不如将错就错,就让剑鬼以为,大师兄已经从她身边离开吧。
固然她这么做是在欺骗剑鬼,剑鬼知道事情真相后可能勃然大怒,可这已经是最好的两者兼顾的选择。
毕竟她与剑鬼本来就没有那么亲近的联系,即便剑鬼真的是她的师祖,不过就如同孩童剑鬼只是剑鬼生出的幻境之象一样,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年轻剑鬼,谁又能说不是幻象中的幻象呢?
师祖,已经疯了。
默念着大师兄曾经告诉过她的这一句话,花盛妙逐渐坚定了自己刚刚生出的念头。
她想要将治愈伤势的丹药分给剑鬼,但是一想到此时抱住她的大师兄,花盛妙明白在此之前,她或许还得说服大师兄。
她转过头,伸出月线,试图像之前一样引动大师兄先松开手。
可这一次,孟春邈无动于衷地平静看着她,像一只专心致志守着自己怀中扑腾的猎物,也不打算松开手的恶鬼。
完了,大师兄不好骗了。
花盛妙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操纵着月线,试图掰动大师兄抱住她的手。
终于,孟春邈的神态似乎有了些许波动。
他松开抱住少女腰间的手,不过没等那月线继续动作,就如同抓住一只碍眼的苍蝇一样,平静无比地抓住了它。
当月线被大师兄握在手中,花盛妙突然感觉自己与月线间的联系一空,而月线也立刻消失不见。
月线,怎么没了?!
她震惊地睁大眼,慌乱地抓住大师兄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掰开一看。
空的!
大师兄,大师兄把月线收回去了?!
这个操作看似离谱,然而仔细一想,花盛妙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大师兄能做出来的事情。
毕竟这月线是大师兄给她的,她现在拿月线来让大师兄放开她,不就是给了大师兄一个最好不过的收回它的机会吗?
虽然清楚孟春邈此刻收回原本给出的月线,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但是一想到自己少了月线这么一个提升战力的大宝贝,还有月线陪伴她度过种种惊悚事件的时光,花盛妙悲从心来,心痛程度堪比一个守财奴眼睁睁看着人抢走了自己珍藏的宝箱。
她真傻,真的……她单知道月线好用,一时忘记了大师兄的凶残……
少女茫然地睁大乌黑的瞳眸,没有发出半点哭声,也没流露出过多愤怒的神色,但她的鼻头却慢慢红了,眼中逐渐笼罩上了一层哀恸般的柔软水光,像是被人拿回了送出去的玩具,委屈得不敢再开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