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像是终于妥协,又或许像是安慰她。
“没事,你努力努力,在我们彻底烧完之前结束的话,指不定还能为我们收尸……哦不对,是收魂才对。”
“回头扔混沌的梦里,还能像春天的种子,重新从地里长出来。”
“燃烧神魂……如果彻底烧尽,那不就是……”
魂飞魄散?
最后这四个字,在饕餮和苍龙未完的话语与隐晦的表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一个两个,这条道路上的同行者是不是总是很难并肩永远继续地走下去?就像寿命漫长的异兽与人们总是在转瞬即逝的光阴中相逢,然后再在漫长的时间洪流中走散。
她的目光定定和另外两位搭档接触了几秒,就从彼此的缄默中感觉到了互不退让的坚持。
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而饕餮提出的建议的确是目前的最优解。
杜青碧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可是他们此时所处悬崖峭壁之上,连给她最后拥抱一下它们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的,但动作上并不含糊。
好在林深山提供的灵力一直源源不断,这让她能在身体表面构造一个勉强可以算得上是屏障的灵力盔甲。
接下来饕餮和苍龙需要做的是,提纯自己本体神魂内的所有灵力,将其当做点燃薪柴的起爆剂,借助这股推力,让杜青碧直接突破重围,送上九霄天幕。
“总算不要受这憋屈罪了。”
想当初它化龙的时候,都没这样受罪过。
思来想去,恐怕还是上一任烛九阴给它的考核放水了一点。
想到这里,饕餮忍不住咧嘴一笑。
也就是在这时,苍龙趁其不备,直接从它背后湿哒哒的皮毛之下拔出一片逆鳞下来。
饕餮嗷的一声痛呼起来,就算提前做了一点心理准备,还是差点没直接咬一口那眨巴着眼睛,伪装自己很是无辜的苍龙。
“虽然我说,让你趁我分心的时候取逆鳞,但是也没必要这么暴/力吧?!”
苍龙:“你就是刚才注意力最涣散,要不然其他时候肯定更疼。”
饕餮:真是谢谢你哈。
不过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拔下来,也省得它总是要思来想去地考虑这件事。
饕餮的逆鳞与苍龙的不尽相同,看起来尤为剔透,好似一颗折射着万千华光的晶莹水滴。
两片逆鳞一左一右贴合在她两只手背上,随后很快消失不见。
“这样算是有了自保之力。”饕餮的语气也带上明显的疲惫。
不过它很快强撑起精神来。
“走了小蛇,现在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说完它与苍龙从立脚的石壁上主动一跃而下,跳入那冰冷湍急的银河水中。
杜青碧猛地感觉心口一疼,好像两棵原本与她身体深处的血肉联合长在一处的大树,此刻被连根拔起,连带着末梢的神经感知一起被扯断,最后化作不容忽视的痛意重新如针扎一样刺进四肢百骸中。
好疼啊,主动断开契约原来是这么疼的事情。
疼得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流下眼泪。
疼得她不得不紧紧握住手中攀登的石壁,被棱角分明的岩石划破掌心也不自知。
疼得她第一次感受到失去搭档后,连带灵魂也不得不分割出一半的空虚与痛苦是什么样的。
疼得她此刻感同身受地理解了烛九阴最后与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何含义——
“我不反对,他要和你定下‘契约’的事情,不如说,正和我们一样,只有彼此深深地联系在一起过后,才会明白失去的痛苦,而这会推着我们继续前进,直至走到曾经约定的终点。”
恢复原身大小的苍龙和饕餮在人类的眼中可以称得上是庞然巨物,但放在这好似三千尺银河倒流的瀑布面前,也不过是如同朝生暮死的渺小蝼蚁。
但今日蝼蚁亦想与天比高!
一黑一白两道身形被湍流的水花淹没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不到一秒的功夫,就如触底反弹的阴阳游鱼,互相支撑着破开流水铁幕,化作一道蜿蜒而上的光带淌过杜青碧身边。
杜青碧毫不犹豫,紧随它们之后,纵身一跃进入那好似也在流淌的白光之中。
与之前击打在身体上的水滴不同,这条光带里的光显得格外柔和。
杜青碧感觉自己就像是坐上了一辆具备暖气空调的轿车,一路平缓地开始爬坡。
她做好心理准备,哪怕现在是神魂状态,还是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藤蔓丛已经近在眼前,原本远远看起来与山景瀑布格外相互映衬的青翠绿意,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成了拦路杀手一样棘手的存在。
流速原本还算缓和的光带,在靠近藤蔓丛的瞬间,与那些青绿的枝叶不约而同地一起开始相对加速。
原本柔软的枝叶化作足以将她千刀万剐的金属器具,生生与光带在水流中撞出刺眼的火花。
不过光带逆流而上的速度丝毫不减,它像一辆开足马力,彻底暴走的汽车,面对层层密布的封锁线,也一定要冲出重围。
身处光带中的杜青碧在那个刹那间感觉到猛然加速的狂风擦着她的脸而过,然后是锋利的藤叶好似飞镖利器要将她整个切碎。
但进入门后,就是灵体神魂的世界,只要能挨得住这千刀万剐的疼,那她有林深山源源不断的灵力恢复,就暂时不可能真正“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