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他只晓得林沉玉三度救他的侠气和义气,觉得他抛却侯爷身份,更多是一个侠客。
那日公堂上,林沉玉面对燕洄和府尹,更多的是傲气,官高一等,势压一分。
而今日,他才真正领教了林沉玉身上的贵气。
端坐宴席上,谈笑宾客间。她的笑犹如春风拂面,令所有人快慰愉悦。举手投足间动作如行云流水,德风彰显。天上一段贵气,风流蕴藉,尽在她眉宇之间。
如今的她,不似个剑客,倒是个真正的侯爷。
剑客和王侯,哪个才是真正的林沉玉?
顾盼生陷入了沉思。
竹林间杀人一剑,弹血泠泠;花宴里澄醪千杯,谈笑融融。
他看着林沉玉在人群中举杯饮酒的身影,这船舫外传来悠扬的美人萧笛的靡靡之音,混着船舫内觥筹交错之声,在这一片迷离又嘈杂的声音里,这人头攒动中,他看见林沉玉清俊秀美的侧脸,温润又潇洒。
是了,无论是剑客和王侯,都是那个她。她天生是个玲珑人,月下挥剑,堂上饮酒。
如此潇洒!如此清贵!
就这一瞬间,他蓦然对林沉玉升起一股渴慕之情。就好似,沙砾混进了珍珠贝里,借着月光,蓦然一睹了珍珠明亮。他也想要变成那珍珠。
这一霎时的惊艳来的突然,他琢磨不清,只道是羡慕。
忽然,他感觉有一道锐利的视线传来。
顾盼生定睛看向席末,看见一人,从头到尾,未曾上前与林沉玉攀谈,他面容憔悴,头上带着白花,身上虽然穿着锦袍,外头却也披着件麻衣,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宴会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时候,林沉玉恰注意到他,走到他面前,微一挑眉:“宋举人也来了,怎不说话?”
她在王府见过几次宋念慈,乃是王爷的好友,颇有诗才,每次王爷聚会都会招他来吟诗。
许淳面色有些不好看,宋念慈诗书世家,在金陵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派人喊了宋念慈来,没想到他披麻戴孝的来了,把他气了个仰倒。
这副要死的见鬼模样做给谁看?落到林侯爷眼里,又是什么意思。
宋念慈看见了她,并不回答,只是敷衍的作个揖,很显然不想理她。
林沉玉面色不变,端起酒杯敬他。
他不为所动,眼眶微红,看向林沉玉时目光里带着些愤恨之意:
“慕兄尸骨未寒,我思及魂伤,不愿饮酒。”
一时间,船舫内有些安静。
许淳脸色都白了,小心翼翼的看向林沉玉。
林沉玉依旧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模样,只是眉眼微低,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他,叫人看不出她内心想法。
下一瞬,她玉手微扬,对着窗外,将酒一撒向空中。
“举杯扬天,以告鬼神。你既思念他不愿饮,就叫天上的慕贤弟替你喝了吧,如此可好?”
虽则是给他台阶下,实则贤弟二字,彰显了孰尊孰卑,也在暗暗给他个警告,莫要搅了人兴致。
宋念慈面色一白,知道自己僭越了,只能点点头。
这件事就当个插曲过去,林沉玉又去和那些富商觥筹交错去了。
顾盼生的目光凝在宋念慈的脸上。
如果他没有看错,刚刚林沉玉转身的一瞬间,宋念慈的眼里迸发出一股极为强烈的,名为仇恨和敌对的目光。
第15章
那宋举人确是个奇怪的人,顾盼生凝视他许久,忽然莫名觉得有些闷着慌。
他轻轻掀开纱帘一侧,向窗外微微透些气,露出半边脸来,烧制的玻璃窗折射着窗外吊花灯的光,正把他侧颜映了个完全。
古人云,愿为轻罗着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此情此景,倒叫人真艳羡那玻璃窗起来。他依着窗儿低眉看江面,雍容眉眼。簪花美人,心情自慢。
顾盼生察觉到众人惊艳目光,有些不适的敛了眉,将纱帘遮上,隐去眼角的桃花痣来。
这惊鸿半面,大家也都注意到了顾盼生,但却无人敢上前打招呼,毕竟能叫林沉玉带在身边,相比是侯爷的宝贝。乍然上前问候她,只怕唐突了佳人,还惹得林侯爷不开心。
有些个男人喝醉了,醉醺醺的眼里浮现着□□油光,毫无顾忌的扫射向他,顾盼生捏紧了衣袖,眼底微寒。
他并不畏惧男人的眼神,只是觉得恶心罢了。可扮成女子,就是会伴随着这些个目光,他已经习以为常。
“多吃些饭菜来,带你就是出来散心的,怎么噘着个嘴,就差能挂油壶了。”
一筷子菜夹到他碗里,林沉玉不动声色的挡到了他面前来,拦住那些个男人的猥亵目光来。
顾盼生眼神一颤,似有触动。
林沉玉看他扭捏模样笑了,又给他倒了杯素酒:“来这里见识金陵俊秀,倒是忽略了你,我也敬你一杯。”
她给顾盼生倒了杯不醉人的素果酒,又把这杯子,和顾盼生酒杯一迎,两个人酒杯相碰撞的一瞬,瓶口堪堪齐平。
在场宾客瞧见,眼神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