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匪石嘴角弯弯,搀着她起来,拿着被子替她垫在身后,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碗里的汤药。
林沉玉觑着醉眼看她:“上次议的亲,你怎么突然反悔了?我观察他人品德行还算不错,你们……本来也看对眼了啊……哇。”
她喝酒喝多了,吐了出来,被萧匪石用帕子接住了,她笑里带着些无奈:“缘分未到,我还有事未了,耽搁了人家到不好。”
“什么事?我……我的头怎么这么晕啊……”
林沉玉强撑着身子看她,却觉得一阵眩晕,喘着气靠在床头,想攥住什么稳稳身子,萧匪石却猛然起身,她清秀出尘的脸上隐隐有泪光,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你道歉做什么?”
林沉玉强撑着眼皮,萧匪石却推开门走了,咔哒一声,锁上门去。
她只感觉浑身失了力气,头越来越晕,门外隐隐有霞光……不,是漫天火光!
“林沉玉!怎么回事!你门外堆了柴火!浇了油!她们两个呢!”
“林沉玉!出来!”
“林沉玉!说话!”
哥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喘着气看火苗破窗而入一点点蚕食着屋里,从木架到桌椅到房梁,火舌窜满了屋子!屋里都是木头做的家具——这屋子是萧匪石为她挑的!那醒酒汤也绝非什么醒酒汤!而是要了她力气的软骨散!
萧匪石要杀了她!
这个念头如雷般炸响在她心头,她眼前是火光,心里是火,她不明白为什么!
“出来!”
林浮光破窗而入,看见了林沉玉,一把抱住妹妹就跑,可房子已经烧的摇摇欲坠了,就在他背着林沉玉要爬窗出去的时候,燃烧着的房梁忽然塌了下来。
“跑!”
林浮光一把将林沉玉扔了出去,林沉玉艰难的爬起来,只听见一阵轰鸣,她哥哥压倒在了房梁下面……
可那那房梁乃是合抱大树做成的,木头又烫,林沉玉根本挪不动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房梁压在他身上,火苗窜过来吞噬着他……
林浮光只是睁着眼,眼里有血丝:“你快跑!”
林沉玉割破了手臂,疼痛抵着她,逼着她一步步的走出去,找人求援。
她们住的地方本就是萧匪石一手安排的,在荒郊野村,极为不便,等她找回来人救出来哥哥的时候,他的后背已经被活生生的压在火下炙烤,烧焦了一大片。他俊美的脸,有一半被烧毁,后背一大块已经烧熟了……
林沉玉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看着他们割下哥哥烧水的皮肉,那气息,她欲呕又止,从此之后,再难食肉。
特别是炙烤的肉。
“萧匪石!”
林沉玉喘着气,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一步步走出宅门,她眼眶全红,血丝狰狞。
此时尚未黎明,她看见远处小小的一弯桥架在河道上,水静汨汨的流着,才亮的天光照的那水一层雾一层明,一层黯。水坑里倒影着西边月的残影。雨后石板被洗刷的透亮,夜的凉气和花香缠绵到青石板的桥上,萦绕在萧匪石的裙边。
这里火光冲天,她独自一人立在桥上,看着火光如欣赏烟霞,不知道看了多久。
萧匪石脸上无什么表情,眼里却无比的明亮。看见林沉玉出来,她似乎笑了笑,颇有些惊喜。
她朝林沉玉挥挥手,似乎在做着寻常的道别。转而独自一人上了来时的舟,离去了。林沉玉喘着气瞪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心里只有恨!
“发生什么事了!姐姐!你去哪里!侯爷小侯爷!”
林沉玉因为体力不支流血过多,晕死了过去。
倒下前的最后一瞬,她在想。
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林沉玉只是坐在窗边,单手扶着窗,看向窗外,夜晚粼粼的波光涌动在她眼里,她眼里也有波光流动,似乎是泪光,却又隐藏着仇恨的火。她的眼里是那样的绝望,又是那样的悲凉。
顾盼生的心好似被人一下子攥住了。
即使霁月风光如林沉玉,也会有为人不知的惨痛过往吗?
过了良久,林沉玉才恢复过来,她眼里的泪已经干了,眼眶更红,清澈的眼里浮现出一股难解的恨意来,平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鲜少这样直接的表露真迹:
“往事不必再提,你只消记得,我林沉玉这辈子唯有一个不死不休的仇敌。”
“是谁?”
“你应该认得,说不定还和她打过照面。她就是京城只手遮天大名鼎鼎的女宦相,当朝奸佞,萧匪石。”
顾盼生猛然抬头。
这场火,是让林沉玉和萧匪石决裂的根源。
那年她十四岁,她十六岁。
是她儿时将萧家姐妹救出来的!一同长大,即使没有救命之恩,更九州也对她们有养育之恩!后来从澹台无华告诉她,萧匪石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投靠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