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六天头上了,他们仍然在海上漂流。她相信一个人能藏在船上,却不相信他能带着八芳斋的东西,藏在船上。
艉楼上架着千里眼,林沉玉不会开船,但是摆弄千里眼还是会的,她眯着眼,左右调整着细长的筒身,在海面上细细的看。
今天没什么太阳了,天上一片阴翳,空气里带着水汽,吹到人身上,有些发闷。
海面上倒还算风平浪静,但依旧是茫茫一片,看不见边界。
她看了好久,除了海波海浪,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
偶尔有海鸥掠过,发出咕咕嗷嗷的叫声,高亢而尖细,令人不安,掠过海面带起一段白青色波澜,又泼回深不可测的海面里。
她不相信,没有人跟着她们。可海面上,平静无波,看不见一丝的踪迹。
海上没有,船上没有,人到底在哪里呢?
顾盼生眨眨眼,和林沉玉对视一眼,林沉玉也眨眨眼,忽然笑了,她说:“你知道苗疆的子母船么?”
《苗疆闻见录》中记载过一种船,叫双边舟艇,又叫子母船,她没有去过苗疆,却在书里见过这种船的构造。
一母二子,母船两翼生小艇,合抱共生。
可那种模样,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吗?
林沉玉陷入沉思。
顾盼生愣住了:“如果船底下出了问题,要不要放我下去看看?”
林沉玉摇摇头:“不用,下去了暗里就是别人的地方,这上面明里才是我们的地方,今天晚上开始,来船顶练武。”
“是人是鬼,得把他骗到我们的地盘上来杀!”
大家都睡下了。
月当空,今夜的月却不怎么明。
海上的月看起来离人格外的近,月边飘着柔和似絮,浓淡如墨的浮云,俗话道过眼云烟,那浮云确实走的飞快,刚映入明镜里,又飘出玉盘外,或散或聚,互相簇拥着飞走了。
顾盼生把那短刀藏在袖子里面,于夜深人静时,一个人悄悄的离了房间。
他独自在楼顶上,练起来了林沉玉新教的剑法。
顾盼生站在船顶,不知道练了多久,打了个寒战,露水打湿了他的裙摆,好在林沉玉给他做的袄子都是好丝棉,穿着即使在夜里,也不会寒冷。
他捏紧手心小刀,呵了呵僵硬的手。
起风了。
顾盼生一双凤眸一霎时凌厉起来,虽然他武功不高强,可他的感觉却在深宫生活,勾心斗角里锻炼的炉火纯青。他对于危机极为敏锐,后背一阵战栗,他知道是身体在提醒他。
他僵住不动,等到某个瞬间,猛的把身子蹲了下去。
果然一柄宝剑朝他刚才胸口的位置直刺了过来,峥然作响,入木三分,直扎进了栏杆中。
来人似乎没有想到顾盼生如此灵敏,刚想继续动作时,腿根一疼,竟然是顾盼生朝他腿处刺了一刀。
顾盼生后背已然是冷汗淋漓,他一把拔下他刚刚手里的剑来,握在手里。
那人喘着气,笑了起来,笑意却格外森寒,缓缓的站起身来,一霎时云破月来,照见他眼眸晓翠千山,远黛凝碧,他的声音很好听,却充斥着浓浓的不屑之意:
“下三滥的招式,不入流的东西,她新收的徒弟,不过如此。”
顾盼生定睛看向来人。
他比自己高些,比自己年岁大些,约摸十六七的模样。和师父一般年龄。他的眼眸里,燃烧着嫉妒和悔恨交加的炽热情绪,几乎要灼伤顾盼生。
他眼看剑被人夺走,毫不在意,随意抽出腰间软剑,裙带一甩而开,出招迅猛,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
顾盼生也回忆着林沉玉新教他的剑法第一式,迅速挥剑。
剑剑相撞,一声长铮。
两个人都愣住了,停了剑。
他们的招式,是一模一样的。
顾盼生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林沉玉的话语里,他了解到,在他之前林沉玉也曾经收过一个徒儿。
他不再怕他,只是轻笑,凤眸微眯,那下三白总透着几分薄凉来,他眼角的桃花痣愈发妩媚,声音却已染上寒意: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我那传说中的师兄啊。”
“她和你提到过我?她是怎么说我的?”
那人逼近一步,微微低头,语气急切。
顾盼生虽不清楚具体情况,可是从只言片语里还是能拼凑出一个师父之前的徒弟的形象来:
偷了师父家传剑谱,给师父下药,害得师父武林第一场比赛险些被杀的忘恩负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