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有不甘,绷着身子,握住了林沉玉的靴子,放在了自己背上,以示臣服。
顾盼生只觉得气血上涌,他指尖的发一霎时崩裂,他只觉得自己要疯,面无表情的拔出尖刀来,刀锋照着他的眼,寒意凌冽,眼底赤红,如鬼如魅。
他对着自己的手臂,剜了下去。
噗的一声,鲜血溅在了《六韬》上,墨迹染血,照着微黄纸上的字里行间:
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
顾盼生低声笑起来,在幽昏的房里,有些可怖,他手沾着血,在这句话上打着圈,微小的火光不扑灭,势必要成一片燎原之势。
他发觉的太晚了,等到他发现自己心思,再去扑灭时,已成燎原之势了。他刻在自己身上的刀痕一道比一道深,血流的一次比一次多,可已经不管用了。
他只有顺从自己的内心,去抢,去夺,去杀!
第47章
海风碧云, 夜渚月明。
海东青蹲在地上,背对着林沉玉,一声不吭, 他背上除了红痕, 又多了个靴子印。他哑着声音:
“老子只是让哥哥安心答应的,下了船我跟你一路,送你到驿馆我就回去,你听好了,这辈子, 老子不可能给你做下马奴!”
所谓下马奴,就是大户人家里伺候人下马的, 给主人牵着缰绳, 在主人下马后跪在地上, 让主人踩着自己的脊背下来的奴隶。
他的哥哥,刚刚亲手把他送给了林沉玉当下马奴。
用他的话说就是:“阿弟, 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官府现在在抓我们,抓到了都是惨死的份,我得顾及着弟兄们, 可你不一样,你要活下去, 阿弟。”
“我一直想把你托付给个德高望重能保护你的人,我看了很久, 侯爷是个好人。你好好伺候她, 说不定以后她能为咱们那冤死的爹平反。”
她好个屁。
海东青本来强烈抗拒,甚至以死相逼不愿意, 可看见哥哥的眼泪时,他沉默了。他知道, 哥哥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替父亲平反,然后让自己离开大海活下去,延续血脉。
平反是无望的。活下来,还是能依仗着人做到的。
他看向林沉玉,目光如狼,喂了一声。
林沉玉挑眉看他:“怎么了?”
“以后我们表面主仆,实际是仇人,你知不知道。在我哥面前做做样子得了,你少管我。”海东青露出白森森的牙来,笑的阴森。
“你以为我想要你吗?谁没事把仇家养在身边。下了船你要滚赶紧滚。”刚刚一点青下跪相求,林沉玉又在人家船上,吃人家喝人家的,不好拒绝。
平心而论,她才懒得收这个人。
看她这幅漠不关心的模样,海东青又不乐意了: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去哪里吗?”
“不关心。”
他面色一变,凑过来:“偷偷告诉你小子,下了船你把我丢下,我去找仇家报仇,我要把他大卸八块!把他老爹老娘吊起来打!把他儿子女儿丢了卖了,哈哈哈!”
“哟。”林沉玉敷衍他:“谁啊,和你多大仇多大恨啊。”
“那个县太爷!为了分利害我爹娘惨死,害我家破人亡!老子早晚把他大卸八块喂狗!要不是他,我和我哥现在还是鲤城小少爷呢,说不定媳妇都讨了。”
“小少爷就这个不穿衣服的德行?”
林沉玉手里擒着一点青送她的皮鞭,他嘱咐她,阿弟若是不乖了,想打就打,她把鞭子一圈一圈绕在手腕上,收紧。
“老子流落的时候没衣服穿,后来有衣裳了又不习惯了,海上又不是街上,半裸个身子怎么了,怎么你害羞了?”
“不怎么样,你爱露就露,吃亏的反正不是我。”林沉玉打个哈欠。
她并不想继续理会海东青,困了,回房睡觉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现在,越来越昏沉了。自从去年被下药后,就时常打不起精神来,到今年昏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刚刚回房,就看见钱为背着手在她门口走着,看见她来了,钱为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等待人回来的小狗,他红着脸搓手,声音里带着丝怯懦:
“那个,侯爷,我能进来吗?”
“可以。”
大少爷平时怼天怼地的,鲜少看见他这幅模样,林沉玉把他带了进来,让他坐下,钱为闻到房间一股清香,并非是闺阁女儿常见的桂花玫瑰的香气,而是冷冽松香,如崇兰晓雾,迷蒙又让人神清气爽。
林沉玉把鞭子盘了挂在墙上,随手脱了外袍,搭在太师椅上,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的看他。
“侯爷房间的香是什么香?真好闻。”他动动鼻子。
“哇,侯爷的衣裳是什么布料的,我也想做一件。”他抓住侯爷的衣裳瞧。
“侯爷的头发保养的真好,有什么保养的诀窍吗?”他凑过去看林沉玉的头发。
林沉玉笑而不语,一双清明如霜的眼直勾勾看他。
钱为终于自己憋不住了,红着脸低头,满眼羞涩:“桃花妹妹,好像很讨厌我的模样。侯爷,您知道为什么吗?”
“哦?讨厌你又怎么了,你们又不是一路人。”林沉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