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点点头,又看向那公子:“牧归师兄说,延平明年都要输送兵力到边关,城中应该是有帷幄的,全部着人放出吧,在城外河滩上搭建起来,按照规矩一个帷幄是十个人,现在情况特殊,翻个倍吧,能容纳多少是多少,现在他们异常惶恐,头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安心下来。待会还请公子去拉帷幄,我和两个师兄去带头疏散百姓,可好?”
那公子点点头,表示心服口服。
“接下来,就等救济粮了,侯爷,我们衡山派尽力把灾民安顿下来,接下来就靠您了。”
叶蓁蓁朝林沉玉深深一躬。
林沉玉有些诧异的看向叶蓁蓁,她现在越来越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了。想来不愧是叶掌门的接班人,遇事不慌不乱,颇有其父遗风。
钱为弱弱开口:“等等,怎么疏散百姓啊,我好像不是很懂。”
牧归莫名其妙:“你这话说的,之前衡州府的几次赈灾你没有参与过吗?”
“衡州府一出事,我爹就派人把我接走了,我一次都没参与过……”钱为低头。
叶蓁蓁:“……”
牧归:“……”
林沉玉扶额:“你要不去旁边写个信,想办法弄点银子过来吧。”
钱为委委屈屈:“好哦。”他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看向叶蓁蓁:“师妹!等我写完了我也和你们去疏散灾民!”
他也想帮上忙。
林沉玉看着衡山派的几人离开了,对旁边的顾盼生道:“你要不去房里休息?”
顾盼生摇摇头,笑的温婉:“我随师父一起去开仓吧。”
梁茹本来要带着他们坐马车上山,被林沉玉拒绝了,她骑着马带着顾盼生就上了九峰山,粮仓正开在九峰山的腰上。
一路上,梁茹面色黯淡,没什么光泽。
林沉玉依旧在问细节:“延平府淹了几日?为何不见上头的援兵?”
梁茹叹口气:“我派人出去打听了,附近几个府受灾也都严重的很,大家都自顾不暇,延平主要是崩了堤坝,现在百姓流离失所,尤其严重。至于上头……”她摇摇头红了眼眶:
“如今年关才过,正是黜陟幽明庶绩咸熙的三大考时节,朝廷派人下来四处考查那各地领头的大官员,延平水患这个时候如果暴出来了,他们政绩就会受影响。哪里有人愿意理会这个摊子呢?”
林沉玉觉得有些发闷,扯了扯衣襟:“不知道新的长官什么时候会上任,来处理这些。”
顾盼生轻笑:“师父可真是天真,我看水灾平息前,新长官都不会来了。”
林沉玉诧异的看向他,顾盼生察觉失态,敛眉做出副哀伤的神思:
“师父,若是你是新上任的长官,还没来之前就听说延平有水患,你若是早来了,那水患可就归在你的头上了,出力不讨好;若是晚来了,等水灾自然消灭,一切与你无关。你是愿意早来还是晚来呢?”
林沉玉几乎是不假思索开口:“自然是早来,哪怕是能多救一条命,都是好的。”
“可问题就在于,几乎所有人都与您背道而驰,师父。”顾盼生叹口气。
林沉玉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可我不这么认为,孔子曰吾道不孤,天下这么大,这条道上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呢?我看衡山派的几位不会这样,我兄长也不会。”
她单手策马,伸出手来摸了摸顾盼生的额头,眼神温和:“为师相信,如果是桃花面对这件事,桃花也不会弃难民于不顾的吧。”
顾盼生一霎时没了言语,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所有的话都空洞了起来,若是别人在他面前,他定要嘲笑到底,可这是师父,他没有任何资格嘲笑,也不想嘲笑。
她是个很奇怪的人,不仅仅在身体上蛊惑着自己,思想上也是。
他点点头:“弟子不会。”
他想,罢了,就顺着她心意吧。
林沉玉上得山来,她咬破了手指,在纸帛上写下几个字来:
伏唯天恩,延平灾情险急,罪臣林沉玉私自开仓放粮,所有罪责愿一己担之,诚惶诚恐,死罪死罪!
她将纸帛交于梁茹,她捧着这轻飘飘的东西,哭的泣不成声。
这几个字,她相公宁愿自缢都不愿意写,路过的侯爷却如此轻易的写了,她只觉得感激,心里又泛起来一股无力的怨——对她那死的窝囊的相公。
那公子带路,带他们进了粮仓内,守仓的官兵看见人来了,上前阻拦,林沉玉亮出玉佩,冷声道:“本侯乃帝王亲封的二品侯,有我一命担保,只管开仓放粮,由我带下山去!”
那守粮的官兵面面相觑,又紧张的看向林沉玉。
林沉玉忽然觉得不妙:“怎么了吗?你放心,开仓放粮乃是死罪,我一力承担就是。”
那人深吸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吞吞口水,似乎极为紧张:“侯爷高义我们敬佩万分,可侯爷和夫人不知道的是,这粮仓里已经没有粮食了。”
林沉玉彻底愣住了。
这些守粮的官兵齐刷刷跪下:“侯爷!一个月前,上面就已经有人来,调走了所有的粮草!”
“谁!”
“锦衣卫北指挥使带来了萧大人的亲笔信,将延平府所有粮草,一应秘密调走了!现在的延平府粮仓,一粒米都没有了啊!”
林沉玉只感觉脑子里轰的一下,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推开阻拦她的守卫,不敢置信的往前走去,此刻她多宁愿自己的耳朵是假的,她走一步就如同在刀山火海一般艰难,她上了台阶,推开粮仓,一股米糠陈腐的味道扑鼻而来。
粮仓内空空如也。
她只感觉喉头鲜血上涌,声音都在发颤:“粮食呢?粮食呢?”